日头仿佛被牢牢钉在天空中,始终一动不动。
衣身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却被刺眼的日光晃得眼花,只得悻悻然地放弃。
“怎么走?”吃饱喝足了,乔纳森背起书包。
衣身指着瀑布,“咱们绕过瀑布继续往前走吧——不过,得小心点儿。论理,现在应该天都黑了,可秘境里似乎时间停滞了,不晓得后面还会冒出什么怪物来!”
乔纳森用力拍着肩上的书包,“不怕!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我爸说了,可着劲儿地用,不要舍不得——不值钱!呃——”
话说得太溜了,一个没刹住,终于说出了利普斯教授的真实评价。
衣身哈哈大笑。
乔纳森尴尬地摸摸脑袋,转移了话题,“我说,衣身,你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是吗?哪里不一样?”衣身一边提着树枝敲打左右草丛,一边走走停停地判断方向。
“本来吧——进入秘境前,我爸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保护好你,千万不能让你受伤了。可是,你看,居然先是你救了我!你居然没有一见水妖就惊叫一声扭头就跑——啊,衣身,我真是感动死了!”他用力拍着胸脯,不知道是为了表达救命之恩,还是心有余悸。
“那我给你说实话!”衣身头也不抬地继续走路,“也就是你,我才没逃。要是换做旁人,我肯定跑得飞飞快。”
“真的吗?”乔纳森愈发感动了,鼻子一抽一抽的,险没冒出俩大鼻涕泡来,“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格外不同,对不对?”
衣身没有作声。
“实话说,我刚一进秘境,发现你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乔纳森继续嘟嘟囔囔地絮叨,“我想,这可咋整?把你丢了,万一你受伤了,我爸不得揍死我。所以,我就一路慌慌张张地跑,不知怎么,就跑到溪水边了。唉,时运不济,竟然让我遇到那个女妖精,险些丢了小命!”
他长叹一口气,“我爸总说我贼胆大,说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敢干的事儿。可是,我现在回想起那水妖的样儿,还吓得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衣身,你怕吗?”
“怕?哦,没注意。”衣身淡定地回答,“那时候光想着怎么救你,没工夫害怕。”
“看吧,我就说你不一样了!”乔纳森笃定地点点头,“我觉得你胆子变大了。以前,你做什么都总是犹犹豫豫,比如,去找‘洛希亚之眼’那次,我嘴巴都说干了你都不肯去,还得我强拉硬扯才行。可是,你为了救我,居然面对可怕的水妖毫不畏惧,真是想不到啊!衣身,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着特殊的感情,才会如此一反常态?”说罢,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前方,热烈的眸光似乎要把衣身的后背烧出个洞来。
“是呀——”衣身拉长了腔调,慢悠悠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是换做旁人,我肯定抬脚就跑!你是我兄弟,我怎么能把兄弟丢下不管呢?”
“兄弟啊——”乔纳森失望地瘪瘪嘴,“就没有点儿其它的吗?”
“要不姐妹?我并不介意同你结成异姓姐妹的。”衣身懒洋洋地声音从前方传来。
呜呜呜,好气人呦——乔纳森气得直跺脚。
因着要避开桃花鱼怪,两人兜了个好大的圈子,才绕过瀑布。
瀑布后方是密林的尽头。衣身一步跨出密林,眼前一暗,再凝神时,已是换了一片景象。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旷野,荒凉而孤寂。
暮野四合,天际呈现出幽昧的暗青色。远处,云卷如潮,却仿佛被造化定格在一瞬,悬浮在天空中一动不动,如一副静谧的油画。
青黄相间的野草从脚下蔓延到看不见的远方。野风凛冽,吹得野草不住地东摇西摆,活似顶着一头狂野乱发蹦跶嘶吼的摇滚歌手。
衣身扭头。
身后,太阳依然高高挂在天空,尽职尽责地普照着那片密林的每个角落。然而,一道看不见的墙,却隔绝开两个世界——太阳吝于将明媚灿烂的阳光投射在这片诡异的旷野上,以至于衣身有种从中午十二点一脚迈入晚上八点的感觉。
“额滴个神呐——”紧跟着衣身的乔纳森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由喃喃道。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以至于两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走?”乔纳森的声音里透着些微怯意。
“我也不知道。”
“咱们退回林子吗?”相较杀机四伏的密林,乔纳森竟无端地觉得眼前的旷野更可怕。
野风呼啸着从身边刮过,带着低低地嘶吼,仿佛隐形的怪兽在咆哮。而一览无遗、无遮无挡的旷野,令人不寒而栗——因为没有遮挡,一切都可以看得那么清楚,包括——自己。
衣身和乔纳森四目交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胆怯”这个词——他们的父母都是魔法学校的老师,家学渊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耳提面授——没有遮挡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因为,任何人都无法隐藏自己,只有搏命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