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峙着,钱正宇眼里透出一股杀气,浑身都紧绷着。父亲生的这场怪病让他心力交瘁,对一切都失去了耐心。
赵大海感到一阵不妙,钱家是地头蛇,真要动起手来实在不好收场。他道:“喂,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钱正宇道:“我一直对你们很客气,别逼我动手。”
段星河笑了,道:“咱们是钦天监的人,为陛下办事。若是有一人受到损伤,朝廷必然要追责。到时候你家里的这些事,还瞒得住么?”
钱正宇虽然家大业大,毕竟只是个商人。段星河搬出朝廷来压他,钱正宇果然不敢妄动了。他咬牙切齿道:“你想怎么样?”
段星河道:“牢里的人我都数过了,一共十八个,救了钱老爷我就来找他们,一个也不能少。”
钱正宇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没说话。这时候就见伏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步云邪跟在他身后,喝道:“住手,别乱动——”
步云邪是朝廷的六品官,年纪轻轻便救了皇帝的性命,救钱老爷必然也不在话下。钱正宇知道他的本事了得,一见他来了,气焰顿时没那么嚣张了,低声道:“把刀收起来。”
其他人纷纷收起了刀剑,老老实实地退到了钱正宇身后。步云邪站在段星河身边,严肃道:“怎么回事?”
他高华的气质自然生出威严,让人不敢造次。钱正宇道:“没什么,就是……跟段兄聊一聊天。”
地牢里的事,步云邪已经听伏顺说了。他不跟钱正宇绕弯子,警告道:“别动牢里的人,我等会儿来看他们。少一个我给你上报朝廷,让官府来细查。”
钱正宇不想把事情闹大,沉默下来。段星河冷着脸,方才跟他争执憋了一肚子气。步云邪缓和道:“钱老爷生了病,大家着急上火,可以理解,都冷静一下。”
钱正宇已经熬不下去了,每天都像在油锅里一样痛苦,道:“步大人,到底什么时候能为家父驱邪?”
步云邪道:“我正想跟你们说,金丹已经炼成了,咱们这就开始。”
众人都又惊又喜,顿时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要有个结果了。钱正宇的眼睛亮了起来,道:“好,咱们这就去,兄弟们跟我来!”
一群人来到了钱老爷的小院外,他在屋里打着呼噜,声音震天动地的。李玉真和宋胡缨也来了,钱远志得了消息,也带着伴读跑了过来。
钱正宇冷冷道:“你怎么又来了?”
钱远志道:“我不放心,大哥,你就让我看看嘛。”
钱正宇没心情管他,转头看步云邪,道:“大人,怎么驱邪?”
步云邪从袖中拿出一枚金丹,低声道:“把这个罗汉护元丹给他吃下去,一炷香的功夫里,他的身体不会受任何伤害,我们会用灵力把他体内的妖魔逼出来。”
丹药散发着淡淡的灵气,钱正宇道:“这……他不会老实吃吧?”
他体内的妖魔狡猾得很,直接让他吃药肯定又要闹腾。段星河心思一动,道:“给他塞馒头里,他吃饭狼吞虎咽的,不会发现的。”
大家觉得可行,就是怕钱老爷生出戒备心来。钱远志自告奋勇道:“我来,我去给他送饭,爹最相信我了!”
钱正宇道:“小心别让他咬伤了。”
钱远志道:“他不会咬我的,爹还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钱正宇让厨房做了饭,把金丹塞到了一个馒头里,又弄了些味道浓厚的炖猪蹄、当归炖鸡之类的饭菜,把药味盖过去。钱远志提着食盒,过去敲了敲窗户,道:“爹,起来吃饭啦——”
钱老爷本来还在酣睡,听见吃饭两个字顿时醒了过来。他一个翻身起了床,扑到窗户跟前,激动道:“好孩子,你怎么来了?”
钱远志故意回头看了看,低声道:“我看这边没人,就偷偷来给你送饭了,快点吃,别让他们发现了。”
钱百富感动得热泪盈眶,接过篮子进屋,埋头大吃大嚼起来。钱远志躲在屋外,透过窗户缝往里看,见父亲很快就把一篮子饭菜吃了个精光,那个藏着丹药的馒头也被他吞了下去。
钱远志松了口气,出来对那几人道:“他吃下去了。”
等了片刻,金丹应该彻底被他吸收了。段星河搓了搓手道:“开始吧。”
钱正宇让无关的人都离开,自己带着一队人在附近守着。段星河拿着钥匙,打开了钱老爷的房门。将要面对的是上古大妖,也不知道本事有多大。他有些紧张,手心里生出了冷汗。
步云邪道:“别担心,咱们一起对付它。”
段星河点了点头,推开了房门。钱百富还以为偷吃东西被他们发现了,把篮子往床底下踢了踢,紧张道:“你们干嘛?”
段星河道:“钱老爷,今天是个上上大吉的日子,咱们替您驱邪。劳烦您配合一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钱百富有点紧张,抬头见钱正宇在外头,钱远志探头探脑地跟在大哥身边。他吞了一下口水,心想自己这样下去,一天天连累得儿女不能好好生活。他道:“那好吧,让远志回去念书,别在这儿待着。”
他还心疼小儿子,就是神志还清醒。钱正宇对侍卫道:“送他回去。”
两个侍卫过来道:“小少爷,请吧。”
钱远志道:“我不,你们答应让我在这儿看的。”
钱正宇冷冷道:“带他走。”
两名侍卫道了一声得罪,分左右把他架了起来。钱远志挥手蹬脚地挣扎,不满道:“干什么撵我,刚才还让我送饭,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了。你们过河拆桥,混蛋!”
伏顺揣着手道:“小少爷,这边危险的很,你爹是为了你好,听话吧。”
伴读跟在少爷身后,讷讷的不敢说话。该走的人都走了,步云邪手中凝起一道金光,朝钱百富的胸膛拍了过去。钱老爷周身一震,感到了一阵灼热,但还能忍受。他体内生出了一道黑色的邪气,像云雾一样蒸腾着,抵抗着那股正气。
步云邪持续将灵力施加在钱百富身上,周围生出了金光咒的符文,明明灭灭地在空中浮动着。强大的正气把那妖物逼得无处可逃,它试图像以前那样劫持钱老爷的元神,让他跟自己一起痛苦。然而钱老爷有金丹护体,元神安然无恙,身体表面泛着一身淡淡的金光。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的咒文,有些奇怪,又有点紧张。但为了他的儿女,他尽力保持着镇定。
步云邪的灵力越来越强,那妖物在钱百富的体内不住挣扎,却兴不起半点波澜。钱老爷的身体忽然一轻,感觉有些虚弱,又十分轻松,好像把一块背负了许久的大石头放下了。
众人就见一个黑影从他的身体里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中。
那道黑影越来越浓重,形体渐渐显现出来,是一团黑色的肉山,肉褶子里生着长长短短许多触须,身后长着一双蝙蝠似的翅膀。它浑身的肉不住蠕动着,类似脑袋的地方有一双极小的眼睛,却生着一张巨大的嘴,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臭气,就像无数食物腐烂发酵的气息。
上古大妖之一,暴食。
这就是它本来的模样,它长期寄居在钱老爷的身体里,让他都变得跟它有些相似了。
侍卫们抬头看着那妖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它张开大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仿佛问他们为什么多管闲事,打扰自己在这里胡吃海塞。无数粘液从它的嘴角淌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伏顺捏着鼻子道:“好臭,怎么有这么臭的东西。”
钱老爷激动道:“就是它,之前我晚上回来,路上跟着我的妖怪就是它!”
步云邪把一个桃木刻的五雷令符塞到了钱老爷手里,护住了他的七窍,防止那妖物再钻回去。他道:“你在屋里待着,不管外头怎么样都别出来。”
钱老爷攥紧了桃木令符,连连点头。众人来到院子里,看着半空中漂浮的大妖,李玉真道:“动手么?”
他们已经打算好了,只要把这妖物逼出来,就想办法把它封印起来,免得它再到处害人。
段星河的神色严肃,道:“动手!”
他和步云邪、李玉真手中凝结灵光,口中念诵降魔咒。三道灵光汇聚在一起,箭一般地向暴食飞了过去。
灵光围着大妖飞了一圈,像绳索一样捆住了它。众人就见灵光把它勒的一层层肉都挤了出来,暴食十分难受,奋力挣扎,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吼声。它张开大嘴,口中喷出大量的黏液,空气中顿时散发着难闻的臭气。段星河一拽步云邪,道:“走。”
赵大海举起盾牌冲过来,帮他们挡住了暴食的攻击。啪嗒啪嗒数声,盾牌上满是那家伙的口水。幸亏这黏液没有腐蚀的效果,但光是这股臭气就够人受的了。赵大海的脸皱成一团,道:“好大的口气。”
这家伙才躲在钱老爷的身体里休养了半年,吸收的力量还不够它兴风作浪。伏顺大声道:“别怕,它只会朝人吐口水。”
段星河也感觉到了,这妖物色厉内荏,还没完全恢复本事。它身上缠绕着三人的灵力,一时间挣脱不开。宋胡缨冷冷道:“非得封印不可吗,死的要不要?”
情势紧迫,段星河道:“死的也行,没那么多讲究!”
宋胡缨要的就是这句话,登时提起了硕大的兵刃,如同提起了死神的镰刀,眼里透出一股杀气。李玉真扬声道:“小心啊!”
宋胡缨道:“你让它小心吧——”
她说话声中一跃而起,斩马/刀上烈焰灼灼燃烧,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的轨迹。
她挥刀朝大妖斩过去,瞬息之间已经砍了它五六下。暴食咆哮着冲她喷出一大口黏液,宋胡缨的身法灵活,凌空一个翻身躲开了。李玉真怕她受伤,手中凝结了一团白光,将一道冰心咒护在了她身上。
宋胡缨正觉得对面臭不可闻,空气中的味道却渐渐淡了下去。她周身散发着一道白光,行动间都有小小的冰晶落下来,却是李玉真在保护她。
她心中微微一暖,又是一刀砍了下去。暴食那么多饭确实不是白吃的,身上的皮像犀牛一样厚实。一刀砍在它身上,非但没能伤到它,刀反而陷在了它一层层的肥肉里。
“厚皮怪,给我松开!”
宋胡缨拔不出刀,头上渗出了冷汗。暴食夹着她的刀就是不松,口中发出了呜呜的挑衅声,小眼睛闪着阴沉的光,显得十分得意。
这时就见一道幽紫的光芒闪烁,段星河提着幽冥剑斩了过来。他的剑极其锋利,一剑砍在大妖身上,强大的力量穿透了它厚实的皮肤,鲜血顿时淌了下来。
众人十分震惊,没想到连宋胡缨都对付不了的怪物就这么被他砍伤了,幽冥剑果然了得!
暴食疼得在空中不住翻滚,那一剑划破了它的胃,也就是它的要害。硕大的肉山缩成一团,不住呕吐起来,一股股酸水直往外喷射。
“快躲开!”
段星河和宋胡缨连忙闪身避开,下一刻,大量没消化完的食物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呕吐物像沼泽一般冒着泡,熏得人头疼欲裂。
钱远志被侍卫架着没走出多远,就见一个肉山一样的怪物腾空飞了起来。那两个侍卫也惊呆了,忘了要带小少爷回去的事,停在了院中,抬头看着他们斗法。
伴读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少爷,这就是那个妖怪啊。”
钱远志喃喃道:“怪不得爹那么能吃,身体里养着这么个大玩意儿,谁受得了啊。”
地上满是秽物,臭气熏天,众人都躲得远远的。那堆垃圾中有个红色的东西在阳光下泛着光,段星河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块红色的石头。他捡了根树枝,把那块石头拨弄出来。步云邪皱眉道:“干什么呢,你不嫌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