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河来到营地里,道:“我去前头牧民家买了两头羊,那些妖狼中有带着疯病的,以后别吃了。羊吃完了咱们再去买。”
其其格大方道:“羊奶免费,你们每天拿桶来接就行了。”
众人十分高兴,纷纷道:“多谢姑娘,你们草原上的人真好客。”
其其格被人夸的很高兴,转头见旁边坐着个穿红衣的少女,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她对她微微一笑,宋胡缨也点了点头,十分和气。
其其格把羊拴在马桩上,挥了挥手,转身走了。李玉真道:“段兄,有你的啊,这就找到吃的了。”
段星河在火边坐下了,道:“运气好而已,是人家来找我的。”
伏顺凑趣道:“那就是看上你了,想招你当上门女婿。”
段星河弹了他个脑瓜崩,道:“少胡说八道!”
天就要黑了,他们打算随便吃点,明天再宰羊。步云邪拿起饭盆,倒了两碗羊奶,把墨墨放了过去。兔狲闻见了香味,从宋胡缨的裙子底下钻出来,过去唏哩呼噜地喝起了奶。
那两个家伙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和平一会儿,吃饱了又要打架。赵大海观察了一下午了,道:“这小对眼儿怎么这么凶啊,养了多久了,一点也不亲人。”
宋胡缨啃了一口饼,道:“去年春天在林子里捡的,养了一年了。野性重,没办法。”
她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抱怨的意思,反而觉得动物就该有动物的样子,野一点也很好。
吃完饭,众人早早的休息了。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每天就是出去猎妖狼,天黑了回来吃饭睡觉。有时候吃腻了野菜粥,就去其其格家买几头羊,羊肉烤着吃一天,下水洗干净了熬成羊汤,就着干粮又能吃一天。
其其格经常过来给他们送羊奶,这天早晨她来的时候,赵大海正在煮玉米粥。其其格放下奶桶,顺手拿起了食盆,给那两个小崽子倒上了奶。小对眼依旧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眼里只有食物,碗里满上就开始狂吃。
墨墨已经认得她了,喝完了奶,便扬起鼻子蹭其其格的手。它的鼻子凉凉的,其其格被它蹭的哈哈直笑,道:“瓜皮,别蹭了。”
李玉真洗完了脸回来,觉得很有意思,道:“你怎么知道它叫瓜皮?”
其其格道:“不是叫瓜皮吗,敖登阿哈告诉我的啊。”
李玉真已经知道敖登是星星的意思了,乌乐是云彩的意思,道:“阿哈是什么?”
其其格有点不好意思,没回答他。步云邪从旁边过来,道:“是哥哥的意思啊,好妹妹怎么说来着……敖登阿哈应该知道吧?”
段星河揉着眼从帐篷里出来,听见他调侃自己,没说什么。晨曦照过来,宋胡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编着辫子,后面的头发有点够不着。其其格没事做,过来道:“我帮你吧。”
宋胡缨便道:“好,谢谢。”
其其格给她把后面的头发梳顺了,编了几个小辫子扎起来。那情形十分养眼,伏顺远远地看着,很想过去搭几句话,又有点不好意思。
墨墨和小对眼打着架,飞檐走壁地从帐篷上窜过去,挠得噼里啪啦的。大家已经习惯了,看都懒得看。
他们已经打了八百来头妖狼,任务做的差不多了。段星河看今天有点阴,便道:“上午不出去了,在营地歇歇,下午看情况再去打猎。”
众人答应了,开始整理自己的内务。赵大海抱着个木盆出来洗衣服,两个姑娘低声聊着天,不知道在说什么。宋胡缨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道:“这里就有?”
“有啊,”其其格低头找了一会儿,从地上拔起了几根草,“就是这个,叫乌斯玛草,我阿妈就用这个染眉毛的。”
她说着在手上搓了几下,揉出汁液来,用手指轻轻地画在眉上。片刻草汁的颜色变深了,她的眉毛果然比没化的时候更浓,显得眼睛都明亮有神了。
宋胡缨也学着她的样子涂了眉毛,觉得十分有趣。伏顺鼓起勇气走过来,好奇道:“你为什么把眉毛连在一起?”
其其格道:“眉毛连在一起嫁的近,没人敢欺负我。”
伏顺道:“你多大了,这就考虑嫁人的事?”
其其格觉得他又干又瘦的,还缩头缩脑的有点猥琐,道:“你管我多大呢,我阿爸不让我离开他太远。”
伏顺说:“那你有喜欢的人么?”
其其格看着他道:“你问这么多干嘛?”
“好奇嘛,”伏顺道,“你看咱们这些人都没婚约呢,比如你敖登哥哥,乌乐哥哥,都一表人才。有喜欢的吗,我帮你去说?”
其其格的脸微微一红,道:“没有,不用你多嘴。”
伏顺想了想,狐狸尾巴露了出来,道:“那你看我怎么样,我也没对象呢。我这人不挑,当上门女婿也行。”
其其格皱起了眉头,道:“你再胡说,信不信我叫我阿爸来打你!”
宋胡缨也扳起了脸,道:“你差不多一点啊,别找揍。”
伏顺一脸无辜道:“哎呀,我又没有恶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算了,当我没问过。”
他讪讪地走开了,嘀嘀咕咕地说:“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多少也给别人留条活路啊。”
赵大海在远处搓着衣服,忍着笑道:“兄弟,人家长得跟朵花似的,你怎么敢去问的啊?”
伏顺有点恼火,道:“我也挺好的啊,身体健康,年纪又轻,还是吃皇粮的,有什么不好的?”
赵大海停下来认真看了他片刻,道:“长得矮了点,也瘦了点……还是多吃点饭吧,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呢,等长了大个再去说媳妇吧。”
伏顺翻了个白眼,道:“你长这么大个,也没见有谁愿意跟你。”
赵大海的心愿相当朴实,道:“我能挣钱回去养活我老娘就行了,媳妇有没有的都无所谓。”
人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从小就没有女孩儿愿意搭理伏顺。他攥起了拳头,执拗道:“我就是要娶媳妇,早晚娶个漂亮老婆给你们瞧瞧!”
步云邪查看着前阵子采的药草,都已经晾干了。他拿了个铜臼,慢慢地把药锤成碎末。听见其其格道:“这里的妖狼坏得很,吃了大家很多牛羊。牧民们一去撵它们就逃走,杀又杀不绝。你们来帮忙,我们真的很高兴。”
宋胡缨道:“应该的,反正有钱赚嘛。”
其其格道:“你们快把它们抓完了吧?”
宋胡缨寻思着最近的妖狼确实比之前难找多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能杀干净了。她道:“这些妖怪是哪来的?”
其其格道:“据说它们的祖先是住在胭脂山里的大妖,叫炽尊狼姥,它被天神封印在石头里,一直在沉睡。不过没人见过它,只是传说而已。”
段星河想起了在神州风物志上看过的胭脂山大妖,产生了兴趣,过来道:“能讲讲吗?”
其其格想了想,道:“炽尊狼姥原本是草原上的公主,她的父亲骁勇善战,是草原的大王。她年轻的时候十分美丽,但脾气傲慢,经常鞭打战俘,让他们互相厮杀取乐,赢了的人亲吻她的靴子就可以获得自由。很多勇士慕名来向她求亲,她都瞧不上,又奚落身边的姐妹长得不如自己漂亮。后来妖魔把她掳走了,她被妖魔吞噬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头上长出了像羊一样的角,身上披着野兽的毛皮,嘴里长出了獠牙。我们这里很多壁画上有她的模样,蛮吓人的。”
她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了几下,勾勒出一个人头狼身,长着羊角的怪物。
其其格道:“她是这里妖狼的祖先,又长着一身炽焰似的红毛,便被人称作炽尊狼姥了。她觉得自己是公主,身份高贵,但别人觉得她是怪物。她既自卑又自负,最后变成了傲慢本身。如果谁家的女儿或者儿子太骄傲了,不肯踏实干活,家里的长辈就说,要变成人头狼身的怪物了。”
众人若有所思,胭脂山在远处起伏,红色的岩石像火焰一样,隔着一层薄薄的白雾,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宋胡缨道:“它现在还在那里沉睡吗?”
“应该是吧,”其其格道,“大家都不敢靠近那里。最近老是地震,族里的老人说是魔神要苏醒了的征兆。你们可一定要小心,遇上打不过的东西就赶紧跑。”
她的神色紧张,很替他们担心。段星河心里一暖,道:“我们会小心的。”
休息了半日,段星河等人又开始捕猎。妖狼的数量越来越少了,他们常常在草原上转大半天也看不到一两只。
这天过了午,天色阴沉下来,草原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好像要下雨了。伏顺道:“大师兄,咱们是不是把狼抓干净了?”
“抓干净好啊,”段星河道,“萨满也不稀罕什么狼角,派咱们来不就是为了给它抓个断子绝孙么?”
伏顺道:“这可不好说,只要留下一对公母,生下一窝两窝的,明年就又泛滥起来了。”
段星河挺想得开,道:“咱们已经尽力了,那些事就交给他们自己想办法好了。”
李玉真道:“你们说,咱们把妖狼抓的这么惨,它们的祖宗知道了该不会生气吧?”
段星河想起了其其格画的那只人头狼身的怪物,道:“它不是在沉睡么,被封印在胭脂山里都好几百年了,应该没有这么轻易醒来吧。”
他说着掂了掂手里的袋子,今天又打到了七对角。来了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攒了好几麻袋骨角了。宋胡缨也拿石灰腌了好几筐狼尾巴,差不多该交差去了。
段星河道:“咱们杀了九百八十多只狼了吧?”
宋胡缨一向一丝不苟的,记得十分清楚,道:“九百八十九只,加上今天的七只,已经有九百九十六只了。”
伏顺兴奋道:“好耶,那再干一天就行了。我羊肉都吃够了,浑身一股膻气味,赶紧回中原去吧!”
他身上不光有羊膻味,还有脚臭和浓浓的汗味。赵大海每天跟他睡在一个帐篷里,被熏得够呛,道:“回中原还早着呢,你就不能先洗洗澡,附近不是有河吗?”
伏顺还惦记着其其格,有点忸怩,道:“我怕有人偷看我。”
赵大海哈哈一笑,道:“得了吧,就你长得跟排骨似的,谁要看!”
段星河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感觉还行。他十天前在河里洗了一回澡,最近差不多又捂馊了。行囊里还有皂豆,他道:“等会儿吃了饭去洗澡好了,谁要一起来?”
李玉真早就想洗了,连忙道:“我、我。”
步云邪道:“我也洗。”
赵大海道:“那我也……”
伏顺道:“你看行李,在河边坐着,免得有人偷看。”
赵大海不满道:“每次都让我值班。”
伏顺道:“那咱俩第二拨,我和你一起。”
赵大海高兴了一些,道:“好。”
他们都在河边洗,营地正好没人。宋胡缨打算接点水在营地洗澡,到时候把小对眼放在帐篷门口守着,谁敢偷看就挠谁。
一群人往回走去,天边的乌云越发阴沉了。远处忽然起了一阵黑色的旋涡,李玉真指着胭脂山方向道:“你们看!”
一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席卷过来,放牧牛羊的牧民拔腿就跑,眨眼间就被气流吞噬了。
狂风吹得到处一片昏天黑地,牛羊被卷的飞上了天。远处传来牲畜凄厉的嘶鸣声,无数草屑沙土在空中飞旋。众人心里慌了起来,附近一马平川的要躲都没地方。风就要吹过来了,段星河一挥手,拔腿往营地奔去,道:“快跑!”
天上稀里哗啦地下起了雨,众人跑回去时都被浇成了落汤鸡。这边的风没有那么大,营地被大雨淋得一塌糊涂。墨墨和小对眼被浇了个透心凉,毛乱七八糟地贴在身上,一脸茫然地守着他们的营地。伏顺扎帐篷的时候偷懒了,木桩没打结实,随便找了几块石头压着边角,大风一吹就跑了。
他骂了声晦气,和赵大海去河沟里把帐篷捞了回来,上头满是泥水。大家站在雨里,头发和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
段星河抹了一把脸,睫毛上很快又沾满了水滴。伏顺烦躁道:“这破雨。”
李玉真道:“想开点吧,起码不用专门去洗澡了。”
伏顺道:“你没听过吗,淋了雨不洗澡,头上会长虱子的。”
众人站在一起,挨得近了还能暖和一点。宋胡缨的衣裙贴在身上,被雨一浇,身体的曲线都显出来了。雨水顺着锁骨往下滑去,淌进了她的胸口。李玉真不经意间转过头去,正好跟她对上了眼。
宋胡缨一只手搂着小对眼,觉得他呆呆的模样有点怪,道:“怎么了?”
李玉真心跳的莫名快了些,感到一阵口干舌燥,道:“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