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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采石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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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官差嘲道:“去为咱们大幽效力,你们不都说自己是好人么,去了多凿几块石头,就算你们孝敬陛下了。”

旁边一个中年人抬起头来,低声道:“庆熙帝从一登位就修陵寝,工匠不够用,当官的就到处抓壮丁。抓走的给扣个奸细的罪名,家里人告都没处告去。上个月我隔壁就被抓过去了,没想到如今也轮到我了,我还没跟我老娘告别呢,唉。”

他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看来这种事在都城很常见了。百姓们命如草芥,只能祈祷着下一个倒霉的不是自己。段星河还是少年心性,低声道:“这里的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玉真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嘘,你不想活啦?”

段星河便沉默下来,闭上了眼,打算养精蓄锐,好找个机会逃走。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囚车辘辘地驶到了采石场。采石场门口有十来个官兵,整个采石场是一座大山,中间有一片空地,周围都是花岗岩的山体。南边有一排牢房,又有一排值班房。牢房是给采石的人住的。天黑了,周围点着幽红的灯笼,还有些工匠拿着凿子和锤子,在叮叮当当地凿着石头。

囚车在牢房前停了下来,官差打开了铁笼子,像赶牲口似地把他们赶了下来。有官差给他们戴上了手铐和脚镣,骂骂咧咧地把人推进了牢房里。

众人像一群逆来顺受的羔羊一样,坐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安静了片刻,有人低声哭了起来,道:“我不是奸细,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我得回去。”

官差走过来,拿刀鞘抽了一下牢门,呵斥道:“哭什么,想吃板子么?”

那人却鼓起了勇气,大声喊道:“我不是奸细,我就是个做豆腐的,放我回去!”

一群官兵便打开了牢门,把那人拖到走廊上,拿棍子打了一顿。那人疼的满地乱滚,惨叫声回荡在牢里。

周围的牢房里传来一阵阵怪叫声,无数个脑袋挤在栏杆上,兴奋地看着外面。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也有人大声喊道:“来了个新人,狠狠地打,好好教训他!”

那人挨了十来棍,被打的头破血流的,那些官差才放过了他。两个官差提着那人的手脚,把他往牢里一扔,恶狠狠地道:“都老实点,要不然官爷让你们狠狠挨板子!”

那人昏了过去,也没人敢靠近他,都躲得远远的。牢里黑沉沉的,有人打起了呼噜,也有人起身去撒尿,恭桶就在墙角,臭气熏天的,环境太糟糕了。段星河看着牢房外,见走廊两边还有好几个牢房,每个里头都关满了人。

对面的牢房里,有人拍了拍铁栏杆,逗狗似的道:“嘿,嘬嘬嘬——小子,你看什么?”

那人生的骨瘦如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头发乱蓬蓬的,也不知道被关了多久,看起来都不正常了。

李玉真靠着墙坐在段星河身边,低声道:“别理他们了,一帮疯子。”

那人听见了,嘻嘻笑着道:“老子就是疯子,还是个武疯子,谁敢得罪我,我就咬死谁——你们怎么不理我,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们——”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恶魔一般道:“一旦被抓进来,天王老子都没指望了。你们以后会变得跟我一样,给人干苦力到死——永、远、都、出、不、去、啦!”

段星河的眼神怜悯,觉得这人疯得既吓人,又可怜。他们刚来的时候肯定也挣扎过,时间长了,就失去了逃出去的希望,反而以欺压新来的人为乐。

人怕的就是一个麻木,他低声道:“兄弟,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谁不想啊,”李玉真动了动手指头,又动了动脚趾头,“我筑基一层,一拳下去,这铁栏杆也就崩个角,还得拿骨折来换。脚丫子虽然灵活,但只能平地跑路,上不了天,也入不了地,比普通人就灵活一点而已。你呢?”

段星河沉默了片刻,道:“我筑基二层。”

李玉真苦笑了一下,道:“行吧,都差不多。”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静了片刻,李玉真随口道:“段兄,你的道心是什么?”

段星河道:“自在。”

李玉真笑了,看着阴沉沉的监狱,道:“想自在的人却被关在这里,这世道真讽刺。”

段星河道:“你呢?”

李玉真没有回答,想起了从前的事,道:“当初我爹让我立道心,说道心就是想要,但是做不到的东西。我说那就是镜花水月,他说不是,道心是追求,争一争还是能得到的。我说那就像挂在驴子脑门前面的那根胡萝卜,骗着驴往前走,永远吃不着。”

人活着还是要有些奔头的,道心跟胡萝卜像,也不完全像。若是打比方,其实更像天上的一抹白月光。段星河笑了,道:“你爹怎么说?”

李玉真有些不高兴,道:“我爹说我是头自作聪明的蠢驴,连道心都体会不了,朽木不可雕也。”

一名官差端着灯大步走过来,要看看是谁一直嘀嘀咕咕的。李玉真好汉不吃眼前亏,被灯光一照,立刻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装睡装的出神入化。段星河已经先他一步闭上了眼,睡得昏天黑地的,显得十分无辜。

官差没逮着说话的人,转身走了。段星河想着刚才的话,立了道心才能筑基,李玉真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能修炼到筑基一层,不知在脑门前拴了什么做胡萝卜。

段星河睁开一只眼,看着官差走远了。他低声道:“明天看看环境吧,总能找到法子逃出去。”

李玉真嗯了一声,片刻呼吸沉了下去。段星河累得很了,也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官差提了个泔水桶过来,里头盛着些窝头。他打开牢门往地上一撂,道:“赶紧吃饭,吃饱了好干活。”

木桶上带着厚厚的霉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像喂牲口一样。一群人还不习惯,犹豫了一下。有人上前拿了两个窝头,怕不够吃,又多拿了一个揣在怀里。其他人意识到不抢就没得吃了,纷纷一拥而上,开始争了起来。李玉真被人群挤在后面,一人把他推了个屁股蹲。李玉真怒道:“干什么,没吃过饭啊!”

他爬起来,人群都散没了,桶里空空如也。李玉真还没受过这样的憋屈,看着别人狼吞虎咽地啃窝头,自己却饿得前胸贴后背。他离家出走之前,没人告诉过他流浪在外,连个破窝头都要跟人抢,此时十分无措。

段星河从小就有丰富的跟人抢吃的经验,知道填饱肚子最重要。别人还没围过来,他已经从人群里挤出来了。他在牢房一角坐着,低声道:“李兄,来。”

李玉真走到他身边,段星河从怀里掏出一个窝头递给了他。

李玉真十分感激,小声道:“你够吃么?”

段星河一边腮帮子里塞着半个窝头,手里攥着另外半个,一手拉开衣襟,里头又露出两个杂合面窝头。李玉真忍不住笑了,道:“真有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荒年过来的呢。”

段星河猛地被噎了一下,勉强把窝头咽了下去,眼神变得黯淡起来。片刻他又狠狠地咬了一口窝头,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多吃点东西,万一等会儿要挨打,也能扛得住。

李玉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只觉得这人像头狼似的,话不多,但总是透着一股狠劲儿。他比自己会活,只要跟着他,肯定吃不了亏。

片刻众人吃完了饭,官差打开牢门,把他们带到了石料场里。在牢里待习惯了,眼睛有点不适应外头的阳光。众人都眯着眼,老老实实地站成一排。官差给他们发了凿子和锤子,让他们去开采石料。

段星河提着锤子,跟李玉真站在高大的岩壁面前。两人都有点犯难,李玉真道:“就硬凿啊?”

段星河道:“应该是吧。”

两人看了一眼周围,那些人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虽然身体又黑又瘦的,胳膊上却都是肌肉。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凿一阵子,就有人用小车把石料推出去。

官差提着鞭子从旁边经过,重重地抽了一下地面,溅的尘土飞扬,吼道:“看什么看,赶紧干活!”

那两人只好拿起了工具,开始像别人一样凿山。忙活了一上午,中午有人提着泔水桶来送饭。天气挺热的,官兵这回给他们端来了一大锅绿豆汤,中午给他们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段星河靠着石壁坐在一片阴凉下,看着破碗里的绿豆汤,默默地把一只淹死的飞虫挑了出去。

李玉真喝完了汤,闭眼躺在阴凉里,一副虚脱的模样。他活到这么大都没干过这样的活,感觉手被震得嗡嗡发麻,耳朵里也一直叮叮当当的。难怪那些人都像行尸走肉似的,在这里待久了,谁都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喃喃道:“段兄,我不行了。你要是能出去,记得去大新跟我爹说一声,说我已经死了,让他赶紧生个称心如意的儿子,也免得整天看着我心烦……”

段星河皱眉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说死就死的。少说几句话,养精蓄锐,下午还得干活呢。”

李玉真颤巍巍地道:“我干不动了,我的手好疼啊。”

段星河恨铁不成钢地说:“傻子,混你不会啊?有人来了就凿,没人来的时候就歇一会儿。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咱们得一起逃出去。”

段星河就比他大一岁,但李玉真感觉他跟自己的人生导师似的,感慨道:“你可真好……活这么大,他们都嫌我不够努力,你还是头一个教我偷懒的人呢。”

段星河嘴角微微抽搐,感觉这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有钱人家的孩子被养傻了,连活着的本能都被压抑的不像样。要是哪个皮小子带他翻墙逃学了,他说不定能记人家一辈子。

李玉真哀怨道:“我爹只会让我努力,我要是没拿第一,他就说我对不起他。我要是拿了第一,他就说是应该的。我跟他在一起虽然吃的好、穿得好,但感觉特别累。还不如跟你在一起呢,吃着窝头、喝着馊水,可至少能躺平歇一会儿啊……”

段星河没回答,李玉真抬眼看他,发现他垂着头已经睡着了。头顶的天空湛蓝,蝉嘶嘶鸣叫,燥热的夏日午后飘来一丝凉风。李玉真笑了一下,觉得这人真不是一般的皮实,跟他在一起,好像自己的生命力都被唤醒了。

开采了几天的石料,众人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连李玉真的抱怨也少多了。他已经掌握了偷懒的技巧,慢吞吞地抡着锤子,保存着自己的力气。

段星河眼角瞥着周围的情形,一边凿着石头。他观察到现在,对这里的情形大约有数了。采石场里每隔五丈远就有一个守卫监视着周围的情况,防止工匠偷懒,也防止有人逃跑。

值班房里还有些侍卫,偶尔会出来巡视一圈。那些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打叶子牌、赌骰子,屋里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采石场东边有一个大门,囚车便是从那里进来的,有不少人守卫。南边的牢房戒备森严,夜里被关进去,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他们要是想逃跑,只能白天乘人不备,从北边翻山逃出去。

他正寻思着,就听见北边传来几声尖锐的哨声,一群侍卫大声呼喝着跑过去。

“快,有人逃跑!”

其他工匠停下了手上的活,好奇地探头朝那边望去。就见一个大个子扛着个瘦猴儿,扒在凸起的山崖壁上,想趁人不备翻山逃走,却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几十个官兵拿着刀剑站在下头,大声吼道:“下来!”

大个子还没爬出多远,被官差一拽脚后跟,咚地一声摔了下来。他浑身都要被摔散架了,疼的直哎呦。又有几个人拿着弓箭过来,吼道:“下不下来,再不下来老子放箭了!”

那瘦子扭头一看,见好几张弓拉满了对着自己,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别、别,我下去。”

他缓缓地爬了下来,一群侍卫一拥而上,把这两个人抓了起来。段星河远远地看了片刻,见一队官兵押着他们从这边经过。其他苦力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两个逃跑失败的人,窃窃私语道:“活该,有他们好受的了。”

段星河看清了那两人的瞬间,大为愕然,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

那大个子垂头丧气的,也没注意到这边。那个瘦子看了这边一眼,忽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道:“大师兄?”

身后的官差推了他一把,道:“快走!”

段星河十分诧异,失声道:“怎么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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