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月望着离开的凌霄,心绪不宁。
她最恨自己狠不下心杀了陆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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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住太阳,翻涌不息,雷声从中破开,天仿佛要直直坠落。
一片树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子漫天盖地扑散空中,尽数落到地上的死尸上。
酝酿了很久的雨先是淅淅沥沥敲打在叶片上,没过一会,倾盆而落,风也来得猛烈,斜斜的雨滴拍打在缪月脸上,轻微发痛。
缪月眉头紧蹙,手握云今剑朝前方狠狠劈去,她的脸色更冷白了些,眼睫上挂着雨水,轻轻颤动,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眉眼凝着肃杀。
士兵敢光明正大的掳人,是遵从了上级的指令,而在军中,除了她,唯一有话语权的便是郭通。
陆熙华威胁郭通,郭通必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此处,缪月眼眸沉了沉。
眼前这座荒庙离军营不远,名曰福神庙,前些年燕军连打败仗,严城动荡不安,城中百姓大多来这福神庙,求一个心安,自燕平上任后,城民们便来得少了,缺了香火供奉,这庙宇便荒废了下去。
缪月会想到来这,是因她刚重生那会每次都会从这处路过,时常听见有女人的呜咽,以及男人唾骂“婊子”“贱人”的声音。
无论国家动荡还是太平,对她这种普通人来说都没什么两样,譬如当她侥幸逃过敌军的剿杀,十岁的她回家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双亲的头颅滚到她脚边,连眼睛都未曾闭上。
缪月花了三天的时间,刨出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土坑,一趟一趟将她母亲,父亲,妹妹的尸体搬运到土坑里埋好。
那天是漆黑的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只她还活着,埋葬亲人的时候,空气中漂浮腥臭的血腥味,亲人的尸体没能及时入土,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
缪月忘记了自己在坟墓前呆了多久,只听见不知从哪传出来的声音一遍一遍叫她离开这,她怕了,出了村子除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外边也到处都是死人,在一片死人堆里,她看到一对赤身男女,女人满身是血,痛苦嚎叫,侧头看她对她笑,满嘴是血,脖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来,身上的男人又给了她两巴掌。
缪月脑子空白,才注意到女人的下半身也在流血,她的肚子高耸着,士兵重复的动作压在她的肚子上,那里本该孕育出一个完整的生命,最终化作一滩血水流出来。
女人被打得眼神涣散,却还是盯着她,嘴唇轻轻蠕动。
缪月看得很清楚,是“救我”。
血腥弥散,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指引她,捡起地上的残剑,慢慢朝那男人走去。
女人看着她笑得越发开怀。
缪月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在蹚到那摊血迹的时候,腿忍不住发软,她扔下剑跑了。她藏到大树后面,听女人痛苦的惨叫,等到男人走了,她跑过去,蹲下身子,小心心翼翼推了推女人的手臂,“…姐姐,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可女人只睁着一双死白的眼睛,无论她说多少遍都听不见。
她拼着命去战场上杀敌,等到她杀人无数,女人的脸还是经常出现在她梦中。
那晚陆熙华不顾一切要去找淼儿的尸体,她从没见过陆熙华那样伤心又难过,连着她的心脏也抽痛起来,她从陆熙华的眼中看见了自己被风雪覆盖的眉眼,也看到当年那个女人对她的笑脸。
她在无休无止的杀戮中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陆熙华给她当头一棒。
她红了眼,道出自己曾经的过错。
为什么那时不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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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浑身湿透的缪月推开腐朽的木门,用剑挡了挡悬在门方的蜘蛛网。
破败的庙屋中间立了一座巨大的佛像,佛像的金身已经斑驳,房顶年久失修,雨水落到开裂的金身上,顺着一路流到莲座底下,滴到地上。
“不…啪!”接连不断的巴掌声刺激缪月的耳膜,佛像身下,一个男人正伏在陆熙华身上。
“哒哒”的水声滴到地上,顺着衣角蜿蜒一地,缪月慢慢走近,站在男人身后,拿着剑的手抖得不像样。
外边几个闷雷似要劈垮庙宇,深蓝色的闪电打到庙映照在缪月侧脸,显得阴森可怖。
“啊——!”男人惨叫一声,生生从中被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