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箭偏离了方向,本来射缪月,却离她越来越近,她站在原地,有些呆愣,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死在这吗?
猛地,她被拉入一个胸怀。
这怀抱莫名有点熟悉,裹着满满的风沙沙雪。
缪月想不了太多,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抱着陆熙华在地上滚了一圈,那箭插到木柱上,直接射穿了,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劲。
滚出月下亭,她又将陆熙华扶起,冷眼觑着周遭幽幽的黑,眉间凛着寒意,问陆熙华,“是狄易的人?”
虽是问,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这群人的目地是她和陆熙华两个人,准确来说是陆熙华更为合适。
除了狄易她想不到其他人。
眼里浮现一抹杀意。
黑衣人都涌了出来,将月下亭为中心围成一个圈,包围她和陆熙华,慢慢逼近。
缪月一看便知这十几人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每人手中所握的剑柄都呈现蓝色。
她面上平静,却是强装镇定,她身上还有伤,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带着陆熙华成功杀出去。
陆熙华死死地抱住她的腰。
她低头看了看,陆熙华的面色惨白,睫毛轻颤也盯着她,“…你也会丢下本宫么?”
缪月浑身一颤,陆熙华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何时丢下过陆熙华,分明是陆熙华会丢下她……
可缪月来不及想太多,黑衣人们一窝蜂冲了过来,她拔剑格挡,原身实力比她强悍,勉强应对,破开一条生路。
她推了一把陆熙华,狂风卷着大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的战场上,也是这样全身刺骨的冷,眼底却有些热,冲那看不清的身影嘶哑道:“快跑!”
就这么愣神的功夫,后背一痛,划了一刀便有新的一刀补上,直到她慢慢卸力。
她瞧着那彻底消失在雪夜中的身影,咚的一声倒地,真冷……还是冷。
连她这么耐冷的人都受不住,她可是在北虞呆了一辈子啊,什么样的冷天没见过。
她的心却冷得一阵阵痉挛。
她仰头望着苍穹,雪花飘落的缝隙里能见着隐隐的月光。
真奇怪,下这么大的雪,还能看见月亮。
死士似乎并不在意陆熙华逃跑,握刀继续朝她扑来。
雪花落到她沾着血的脸上。
她阖上有些湿润的眼睛,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很昏沉的阴天,灰红色的乌云要塌下来似的。
缪月在北虞城门口等回京述职却滞朝半年归来的缪正。
她早早地就来等了,半日过去,终于看见一队人马从官道上驰来,她疾步走上前迎马,搀扶缪正下马。
缪月面上做不出什么大幅度的表情,不过对缪正的观察倒是细致入微。
半年未见,义父远不如走时那般精神矍铄,两鬓斑白更甚!
缪正依着她的手稳当落地,随即拍了拍她的肩,爽朗笑道:
“好月儿!大半年未见,你竟又长高了几分,果不愧是我缪正看重的人,颇有老夫当年的气势!”
缪正年俞半百,常穿一身金霓兽皮革盔甲,只不过他身形微胖,腹吞上的金霓兽随着肥肚颤动。
若不是这身战甲,单凭借这张笑起来连眼睛都看不见的脸,恐怕没人相信他便是镇守北虞的戍边大将。
缪月朝他躬身,“义父谬赞!”
片刻,她又道:“只是圣上召义父回京事发如此突然,且还滞留义父半年有余,不知圣上所为何事?”
缪正面色一沉,富态的脸上生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皱纹,又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士兵,与年前带走的相比少了大半,
他沉沉叹出气,“功高震主者身危,名满天下者不赏!”
“月儿啊,缪氏一族百年前拥护夏氏贵族,自开国后便一直戍守边域,世代如此。可锋芒太露,终归成为众矢之的,缪氏如今传到老夫手里,辉煌早已不复以前,圣上还是心生忌惮,月儿,你可明白此中道理?”
狄易手握禁军兵权,而她和义父则在驻守北虞,一个在朝廷,一个边关,正好达到皇帝所希望的相互制衡的目地。
胡国一战,狄易自请出战,胜后,她竟下令屠城。缪月身为副将,力阻狄易。
此战后,她被夏皇敕封北虞将军,狄易隐显颓势,可她却企图压制缪氏。而所谓“不跪夏皇,只跪戍边大将”的传言彻底把缪氏推到风尖浪顶上。
夏皇恐起了猜忌之心。
只是那时缪月还不明白,只隐隐觉得此次义父迟迟未归,与她有很大关系。
缪月一向淡漠的脸上带着几分愧色, “义父……我是不是做错了?”
缪正与她并排相走,并未立刻言语,沉默片刻,他习惯性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月儿为军八年,难得有这份赤忱之心,义父为你而骄傲。只愿你能坚守本心,毋要滥杀无辜。我等杀孽过重,此本为你累积阴德!”
……
场景突然变化。
森森白骨混着血嵌入暗红的天空,垒得了一座用人骨堆砌的坟冢,直破云天。
无数赤河战场的冤魂,撕心裂肺地朝她叫喊着,“偿命来!”
她拼命往前跑,却始终都摆脱不掉那声声凄厉惨叫,那血灌过她的鼻腔要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