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悯觉得自己昏了头了,才在那个时候放过了景溯。
是的,他现在知道了他真正的名字,景溯,夏国京城人,看上去很有身份,应该是个大贵族。
他的护卫全部骁勇善战,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姓景的军伍之家,贺兰悯很难不想到那个人,那个深深印刻在所有苍国人耳朵里的姓名。
景壁,夏国枢密使兼骠骑大将军,同时也是赫赫威名的不败战神。
让所有夏国人敬仰,同时也让所有苍国人厌恶。
他的儿子竟是如此一个……?
贺兰悯看着景溯被包裹在毛领子下显得柔软的脸,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景溯那些护卫,应该曾经是他父亲手下的士兵。当景溯带着他闯出白部营帐之时,他们就要求贺兰悯下马,搜索了他全身,将他身上的匕首搜走。
他们看贺兰悯的眼神,并不像主人一样天真信赖,而是像在盯一个随时会对景溯图谋不轨的恶徒。
景溯还打圆场:“不会的,要是贺兰想杀我,刚才在马上他早就捅死我了,不对吗?”
贺兰悯想,景溯说的不错,他的确应该早点捅死他。
这样就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景溯对他说了什么三年前的旧事。
说他三年前曾在漠北草原意外遇险,是贺兰悯路过救了他,将他带到岩壁的山洞中细心照料,因此景溯才捡回一条命。
贺兰悯仔细回想,却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他却没有怀疑景溯话里的真实性。
三年前他曾经因为受到大汗处分,被除以鞭刑三百。
那三百鞭子下来,几乎要了他的命。
贺兰悯因此高热不退,丢失了一段记忆。
后来他问起知情人,自己当时为什么被处罚。知情人对他说,是因为他自作主张,擅自救下一名夏国人,又被夏国人逃走。
贺兰悯不认为自己会突然大发善心,去救一个陌生的夏国人。
除非那个夏国人跟自己有什么渊源,或者对自己有什么益处。
可是他任凭他怎么回想,都想不出来关于那个夏国人的一点印记。
贺兰悯逐渐忘却了这件事。
如今那名害了自己受了三百鞭的夏国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笑吟吟地对他说谢谢。
贺兰悯端详他的脸,倒是眉目如画,一双天生微微上翘的唇角总是盈满不自觉的笑意,看着也颇为讨喜,难道自己就是因为这张脸救了他?
应该也不至于。
“你要带我去哪?”马车单调的轮轴声中,贺兰悯问他。
“夏国啊。”景溯悠哉地说,将茶点往他面前递了递,“你饿了吗,这个龙井绿豆糕味道不错。”
“这……”贺兰悯敛眉,“多谢景公子救我,不过我家乡就在这里,还是就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乙部和白部的斗争也不知进行的如何了,自己的下属也应该在等待自己的下一步指令。
“不行不行,你也许不知道,白部早就预谋好在婚礼上杀了你了。这里还是白部的属地,他们得知了你的消息,要继续追杀你的。”景溯道,“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贺兰悯怎么不知道,可以说白部和乙部的“勾结”,正是他此前一手促成的,为的就是让白部引狼入室,自食恶果,被从内部瓦解,自己渔翁得利。
“所以,安全的地方是指……夏国?”贺兰悯不可置信地问,“景公子在开玩笑吗,我是苍国人。”
“嗯哼。”景溯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要担心,我只是邀你去我家小住一段时间,我家很安全,而且,我会保护你的~”
他又用那种轻扬欢快的声音承诺了。
贺兰悯就是被他这句话蛊惑,才错过最佳杀机。
如今再听到这句话,心情却完全不同,他开始意识到,景溯或许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是个品性良善的“好人”。
他分明就是个。
做事只凭自己心意的纨、绔。
……
从苍国到夏国京城的一段旅程,是贺兰悯人生中经历过的,最……不知该如何言说的旅程。
他的下属就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得知了消息,急忙要营救回自家主人。
但全部被当做山匪,被身经百战的景家兵提前发现,到头来一个能接近贺兰悯所在马车的都没有。
“怎么这么多山匪啊,往年没有这么多啊,真奇怪。”马车中途休息时,景溯抱怨道,“一波接着一波,赶都赶不走,烦死了。还都那么菜。”
“……”下属被无形中间贬低为“很菜”的贺兰悯很郁闷。
他的下属也都是各部族中间精挑细选的,数一数二的勇士,怎么沦落到景溯嘴里就变成这样了。
而且把他们拿来和征战沙场多年的景家军比,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贺兰悯抬头望天,看见自己的金雕逐空在上方天空盘旋,不由想修理一下景溯。
他假做伸懒腰,做了个特定的手势,逐空立即领会到主人意思,猛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向景溯冲去。
“主人小心!”护卫立刻警示道。
景溯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看起来大的可怕的金鹰已经飞到自己面前了,臂展展开的时候,几乎有一人长,有着令人肝胆俱裂的可怕攻击力。
“啊啊啊啊啊救命!”景溯大喊起来,就要抱头鼠窜。
贺兰悯冷冷看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嘲笑。
就在这时,怕的要死的景溯,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狠狠推开。
“贺兰快躲开!”
这一下力气也真是够大,贺兰悯猝不及防,被他推到在地上,胳膊肘恰好撞倒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汩汩流血。
而回头看景溯时,逐空已经飞到他的头顶,尖利的爪子,就要对他的眼睛狠狠抓下!
千钧一发之际,景家军赶到,挥出一剑,逼退金雕。
逐空是贺兰悯亲自驯出来的,草原上最狠厉勇武的猛禽,怎么可能就这样就被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