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觉得比之这雪地,井犴的声音更为冰冷。
“井犴。”屋内的商陆出声道:“带南星去锦姨那儿。”
井犴越过楚南星,上前把门推开一个小缝,将那篮橘子放在门外,“锦姨给的橘子。”
“好。”这次应声的是月朗。
楚南星一直暗暗地打量着井犴。奈何井犴浑身笼罩在黑衣里,便是连双手都罩上了,唯一能从面具未覆盖之下,能看出他的肤色白皙,还有薄弱的身形,以及几乎与商陆齐平的身量。
“少公子。”井犴面向着他走来,走动间隐约露出坠在腰后的兵刃,“我送你去锦姨那边。”
他的声音虽冷,却自有一股少年清朗之气,楚南星推断,黑衣覆盖之下的人年岁并不大。
月朗起身将门口的橘子拿了进来,转手放在商陆面前,“这橘子看着真甜。”他虽是这么说,却也不伸手拿,放下后就坐了回去。
商陆拿着茶杯,身子微微后躲了一下,紧防被月朗手里的篮子撞翻了手里的茶水。
“拿去吃吧。”商陆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橘子,放在桌面上,轻轻先向月朗面前一推,橘子咕噜噜的滚了起来,最后堪堪停在桌子沿。
闻言,月朗也不伸手去拿,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转到商陆身上。
商陆与他目光对视,面上顿时浮出些许无奈之色,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将停在桌子沿的橘子拿回来,三两下剥了皮,复才又递给月朗,“那个阵你们是怎么闯进去的。”
月朗身形一滞,看着手上的橘子,眼珠滴溜溜地转。
月朗心中叫苦,怎么启动的?那完全是个意外,他只是好奇想走近一点看,谁知地面那般滑,他不过就是为了防止跌倒,借那石磨扶了一把。
见月郎不说话,商陆自顾又道:“族中的阵法,你又不是不知,今日如何这般鲁莽。你可知那阵法昔日是大净泽的护阵,虽不是由我母亲自布下,可也是出自几位老人之手,我尚且不敢轻看。若不是这大阵先前已启动过,眼下正处于疲软之际,仅凭你我几人,怎能如此轻易的破阵,你俩又怎能全身而退!”
听着商陆语中的责备,月朗恹恹地往嘴里塞着橘瓣,声音低委道:“我不知道……”
见他垂头搭眼的,面上也多有委屈之意,商陆也不好多加责备,缓了缓严厉的语气,笑道:“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说这话,非把你翅膀撅了。”
月朗嘴里塞着橘瓣,含混着道:“他舍不得。”
商陆又给剥了个橘子递过去,“你既知道他舍不得,今年过年就回家看看他。”
月朗自然地伸手拿过商陆剥好的橘子,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道:“我不。当年是他开口让我滚的,如今,我才不要巴巴地跑回去。”
商陆笑了笑,也不再多劝,从怀里掏出一块杏花形状的白玉,“你爷爷最近可愁了。”
从他拿出杏花玉时,月朗便一直用目光暗暗地扫量,见商陆说了上文,没有下文,纠结了一番,还是开口问道:“他愁啥呢?最近家里也没接到什么很难的委托吧?”
关于当年月朗为何离家多年不归,绝非他现在口中说的是被赶出去的,众人只知道那日爷孙俩难得吵了嘴,之后月朗就离家去了。再然后,凡是有人提及这件事,不论是他还是他爷爷舒明,口径一致的说。
“他被我赶出去了。”
“我被他赶出来了。”
“他最近接了一桩寻物的委托,眼瞅过了半月,都未能寻到一星半点,于是找上了小羽他们。”商陆将手里的杏花玉放在桌上,娓娓将事件来去道来“这两年小羽二人少回春城,所寻之物也非什么天灵地宝,但见你爷爷焦急,也不好不接。可接过来后,同样摸不着头脑,于是又转交给我,让我寻个有能之人,替你爷爷解了这火烧眉毛的急情。”
月朗嚼着橘子咂摸了一会。能让上追天,下寻地,探世间过完无不知的明信堂都感到迷惘的委托,也的确有那么一两件。
“孙婆婆的猫又丢了?”月朗肯定地开口道。
春城有家豆腐铺,掌柜是位年逾花甲的老妇人,姓孙,名迎夏。这位孙婆婆一生未嫁,养了只白狸猫,疼爱如子。早些年这只白猫年老过世,许是它感知死亡将近,一生未孕子的它,为安慰主人因它之死伤怀,诞下一只与它如出一辙的猫崽。这只猫崽与它母亲一般,周身都披着一丝不染的白毛。躺在豆腐铺的窗台时,恍如当年那只白猫不曾离去。
孙婆婆对这只猫崽也极尽疼爱,谁知它却不像自己母亲那般安静,隔三差五便要离家出走。性子也极傲娇,纵使已经到了家附近,若没人来寻,它铁定是不会主动回家去。
渐渐孙婆婆也摸透这猫崽的性子,碍于身体年迈,靠她自己去寻,不知这猫崽还要在外游荡几日,于是只要这猫崽离开豆腐铺,不过几刻,明信堂里前几日刚收起的寻猫委托,再次展开挂在入门左侧的架子上。
“孙婆婆性子和善,凡事看的轻淡,唯独待这猫崽,比自己的命还要重。”商陆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担忧,“白戈他们把春城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不知这次是不是跑外面去了……哎,你上一次是在那儿找到它的?”
月朗嚼着橘子,含糊不清道:“就春城门外那条河里。要不是我手快,它就要被河里的水鬼吃掉了。”
商陆,“它下河里做什么?”
月朗,“自然是捞鱼吃呗。那群水鬼虽然凶,可滋味却是很好的。”
商陆顿了顿,紧接以诧异的语气,道:“它竟然吃鱼?”
月朗朝商陆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猫吃鱼难道已经是这世间罕见之事了吗?”
商陆睨了月朗一眼,依旧有些费解,“我之前见这猫崽吃豆腐,也吃的津津有味,还当它愿意吃呢。”
月朗,“它是为了平复遗憾降生下来的。它母亲以豆腐为食,它自然也以此效仿,可它终究不是它母亲,当初那只白猫也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商陆伸手拿起杏花玉,沉思片刻道:“我想孙婆婆也明白她的白猫已经死了……所以这只猫崽去了那里呢?”
月朗,“沿着河去找,或者等它吃够了鱼,自然就乖乖等着被人寻回去了。”
闻言,商陆哑然失笑,将杏花玉揣回怀里后,朝月朗伸出手,“看来这次,这猫崽是要吃够了本,才肯回去了。”
月朗看了眼商陆伸出的手,又向他脸上望了望,随后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那块杏花玉,“你都已经拿出来了,干嘛非得用我的。”
商陆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劈手就将月朗手上的杏花玉夺了过去,“我可是个奖罚分明的人。这次你提供的信息,无论成功与否,都该记上一功。”
趁着商陆低着头捣腾杏花玉的空挡,月朗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了一句“徇私舞弊。”
商陆手上的杏花玉漾起浅淡的青光,他将月朗之前说的信息,传回了明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