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钰目光扫过众人,冷哼了一声。
这些从前看不起竹里,嘲笑竹里,明里暗里讽刺竹里的人,现在都闭嘴了,一个个目光讪讪。
竹里刚走回队伍,就被陆明拉到了慕念面前。
慕念欣慰的看着他,“你做的很好,徒弟。”
竹里欲言又止,他本不打算出这个风头的,只是刚才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才被迫上场。
“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转身要走,却被慕念拉住。
“你便这样子出门?”
竹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襟上还沾着两片草叶,外衣也没穿,刚才从房顶上摔下来的时候衣领又散开了一些,头发没挽,这个样子……额,确实有失风雅。
竹里发怔的一瞬已经被慕念拉着手,走进旁边一间堂屋。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夹,把竹里身上的草屑拨掉,重新替他系好衣襟,他折身走到里间拿出一件降真香色的蚕丝外衫,竹里今天长衫的颜色是“龙战”,内敛中透着些成熟,降真香的颜色配龙战正好合适。
“这是吾的衣服,月余不见,你又长高了些,可以穿得下吾的衣服了,你试试。”
其实慕念比竹里更高一些,身材也更壮一些,他的衣服穿在竹里身上会显得宽大,但此时找不出别的衣服,穿慕念的衣服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竹里拿着那件衣服,并没有立刻穿上。
他所想,所期待的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温柔,有耐心的老师。
若从第一次见面,慕念便能以这种态度对他,他们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但人生所有的憾事都源于没有“如果”二字。
他们走到今时今日,已然是回不去的了,慕念做再多,竹里也很难改变心意。
本来薄如蝉翼的纱衣拿在手中,此刻竟好似千斤重。竹里好看的桃花眼飞快转了一圈:“谢谢。”
“坐下。”慕念又道,带着命令的口吻。
竹里飞快抬头:“啊?”嘴巴比脑子快,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了口。
慕念那双丹凤眼生的极美,此时眼底舒展着温柔,似叫竹里有些如沐春风的感觉,竹里不知道慕念想干什么,但对上男人这好看的面容,他忽然想起那日在花一晌家赏昙花。
众人在画花,唯他在画慕念。
那时,那刻,那光,那景,他眼中的花只有一个,唯慕念尔。
所以,他画了他。
一切皆因心动,顺其自然。
若他们不再做师徒,或也能做朋友……
不觉,竹里脑中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不切实际!
竹里轻咳一声,“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我那日说的要与你解除师徒约定,你考虑的如何?”
慕念敛眸。
若是一个月前的竹里同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兴许会考虑答应。
可这一个月来,竹里做出种种事情超出他想象。小人儿引诱着他一步步去了解他,现在又说要解除师徒协定,他自是不会应允。
“竹里,吾只问你一句,你确定不再考了吗?败了六次,你怕了。”
竹里沉默。
他要去圆了原主的愿望,还会再考一次。只是,这一次,他不想叫慕念做他老师。
慕念替他回答:“或是你想考,你只是不想吾教导你,做你老师。”
慕念拆穿他的想法。
“竹里,不管你嘴上怎么说,你不可否认的是,你从来没有打消过科举的念头,你对这件事是有执念的。
世上之人,所想科考之事,无非两点,一是贪墨捞钱,二是青史留名;贪官为之一,清官为之二;你是哪种人?”
竹里还是沉默,但眸光垂落,眼中神色已然凝重起来。
慕念继续道:“公堂上的事情是吾对不住你,不管原因是何,吾都没有尽到一个作为老师,应当保护你的责任。”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慕念神色中充满自责。这一个月来,慕念的自责从未消失,他三次同竹里道歉,在蕴钰家,竹里高烧昏沉的时候;在四丫观的千年银杏树下,加上这次。
他是那样诚恳,又殷切的希望竹里能够体谅他,“这件事,吾永远欠着你,吾也答应你,不管你何时想要,以何种方式从吾这里讨回,吾绝无异议。”
竹里抬头,却正好撞上慕念的目光,男人热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竹里慌张之间又垂下头,他还没想好,不知道该怎么给慕念答复。
慕念看着少年,语气微顿,声音又轻柔了几分:“竹里,若吾诺你,今后与你保证信任,也会尽到一个老师爱护你,保护你的责任,吾也答应你,不管你为何科考,下一次定能保你中举,你可愿再信我一次?”
竹里心中两个小人儿开始打架,相信他?如果他没骗自己呢!不该相信他,此人自大自恋,绝不是个好老师!
竹里迟迟没有给出答案,慕念挑起他的下巴,不给他继续装鸵鸟的机会。
“你的决定是?”慕念从未这般紧张过,在等待一个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