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初霁别院,还没等进门,就有仆役来请慕念。那仆从低声朝慕念耳语了几句,竹里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看样子慕念也没打算告诉他。
慕念挥手打发了仆从后,持着三分笑意的俊美的脸上,一双黑瞳睨着竹里:
“想必吾回来之时,徒弟你定能重新将文章写完。”
就是在雪香云蔚亭中,竹里应下的重新写一篇文章的事。
只要这厮不动手打人,竹里还是愿意听他的话的。竹里乖乖点了点头,孤自往西跨院跑去。
慕念瞧着小人儿这般欢快的脚步,暗笑了一声,三分斥责三分宠溺道了一句:“毛躁。”
竹某人回了西跨院,在书房一坐就是一下午。
当然,看书是不可能看书的。他重新写下一篇《雪香赋》从感叹厌伍无人识其才华,在这蝇营狗苟的世道中,坚守本心,梅妻鹤子的一生,到砥砺自己也应学习厌伍,不忘初心。
这文章倒是没有敷衍的意思了。反而充斥着几分真心。竹里这文章中的真心一半写的是原主,一半写的是自己。
他在雪香云蔚亭中之所以会编出厌伍的故事,不过是想起了原主。努力了一辈子,却因为世上的人太过于浮华,盲目的崇拜家世地位,在这样的环境中忽略了沉淀的重要。
另一半则是在提醒自己,梦中洛神再美好也是幻若泡影,他若要在这个世界安然活下去,便要一直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竹小里同学还是很确信的,他的终极目标就是——回扬州!继承家产!做一个纨绔富二代!
写完后,竹里便开始研究摆架上一只玫瑰紫釉双耳瓶。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小步伐,三两步过去,抱起那花瓶就仔仔细细翻转着看了一圈。瓶底印有钧窑的戳章。
内壁釉呈月白色,外壁天蓝色和玫瑰紫色釉相间,釉面可见“蚯蚓走泥纹”,少见的佳品,尤其钧窑多烧制花盆。
钧窑产的双耳花瓶,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是个重大发现,如果能将这瓶子写进他的研究中,对后人而言将是一笔重大的财富,竹里心脏狂喜乱跳。
抱着瓶子爱不释手。
——砰砰。
大门被连敲几声。
竹里一惊,手一抖,瓶子直直从手中掉了下去。
他连续捞了好几下,终于把瓶子捞了回来。他紧紧把瓶子抱在怀中。
这敲门声差点给他小命都吓没了!
他想怕是慕念来了,连忙把瓶子放下,若是叫慕念知道他看瓶子,又要说他不务正业,又该罚他了。
竹里一路小跑着去开门,谄媚笑道:“先生。”
竹某人为了躲掉惩罚,脸都不要了。
只是,一开门就对上了薄七那个冰块脸。
“饭做好了,你去叫主人到花厅吃饭。”他的脸色好像比昨天更臭了。
竹里:……
“喂,你怎么自己不去?”
薄七没有理他,已经大步走远了。
时近黄昏,竹里换了一身蝶弄花的圆领紫袍,一路骂骂咧咧,往慕念书房的方向走去。
薄七不曾告诉竹里,慕念处理公事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打扰。
这些年来,触了霉头的人都被扔进了御花园的千鲤池中喂锦鲤去了。
薄七暗笑,他有预感,竹里就是下一个倒霉鬼。
竹里敲门进了书房,薄七就坐在外面的树上倒数:
二、一
……
房间内一片安静。
君上居然没有丢人??
一刻钟后,房间内慕念喊道:“薄七。”
他明了一笑,主子这是叫他进去扔人了。
“主子。”
薄七翻身进了房间,单膝跪在慕念跟前。
慕念站在竹里旁边,看他在纸上写着什么。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睛,目光扫了跪在地上的薄七一眼:
“你自己下去领罚,若再有下次吾定不轻饶。”慕念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薄七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震惊!
他淡淡应道:“属下遵命,属下绝不再犯。”
薄七起身离开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坐在书桌前镇定写东西的竹里。
究竟为何?
主子居然不恼他?!
所有打断主子办公的人,都被扔进了千鲤池喂鱼。
可……竹里是个例外?!
薄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家主子对竹里似乎确实有很多不同,充满了例外。
片刻,竹里将写好的东西递给慕念。
“先生,你为何要罚薄七?”竹里不解。
“他做错了事,自然该罚。”慕念声音淡淡的。
属下生出了试探主子心意的想法,这就是错。
如果再有下次,慕念会直接将他除掉。
不过这些,他不愿讲给竹里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