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农历腊月十九,飘了两天两夜的雪终于停了。地上攒起厚厚一层,一脚下去能没过人的脚踝。
萧褚安早早便起了身,走在还没人打扫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踩踏声。
沈砚柏已经昏睡两日了,高热虽是退了下去可就是不见醒来。大夫说他这是元气伤损后的体虚嗜睡,需要一段时间补足精气慢慢养回。
灶房里飘出苦涩的草药味,萧褚安走近了才发现是婢女在煮药。
双儿忙行礼,“殿下。”
“药熬好了?”
双儿道,“还没呢,武火煮沸后还需转文火熬上一个时辰,这样才能彻底逼出药效。”他看着萧褚安在房中四处翻找,忽得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说,“殿下今日起这么早,怕是饿了吧?要不双儿给你煮碗面?”
“不必了”萧褚安问,“府上可有养鲫鱼?”
双儿挣圆了双眼,立马反应过来,“殿下可是想给沈公子熬汤?府上倒是没有鲫鱼,不过这个时辰正是早市繁华时刻,现在去一定能买到又肥又鲜的鱼!双儿现在就去让钟伯买。”
“慢着”萧褚安叫住她,“你同本王一块儿去吧。在这院里待了几天,正好有些闷了。”
双儿欣喜地找来萍儿替她看药,随后便带着萧褚安出门。
虽是下了几日大雪,但路上被清扫得干净。集上人群熙攘吵杂,商贩们都在卖力地吆喝叫卖。看着竹台上摆着的年画对联,萧褚安这才意识到离元日不远了。
双儿出了府就两眼蹭亮,远远望见一家门面冒着热气的包子铺就跑了过去,浑然忘了自己外出时的任务。
萧褚安也不指望她,不过刚及笄的年纪,还是个玩心重的丫头罢了。他兀自去鱼贩摊上要了条鲫鱼,又去药铺抓了点滋补的枸杞、黄芪用以煲汤。
等双儿追赶上,萧褚安两手已是买了满满登登的东西。她忙接下替他分担,“殿下……”话音刚落,她便想起萧褚安出门前的叮嘱,于是懊恼地拍了拍嘴,“公子买了这么多东西!”
“里面有给钟钱、萍儿和你的。”
双儿高兴地眉眼都笑弯了,“那双儿先替钟伯还有萍儿姐谢谢公子了!对了公子……这鱼你回去想如何煲?萍儿姐的手艺可好了!”
“自己煲”言罢,萧褚安看了眼手中的鱼,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给谁做顿膳食,想到沈砚柏会喝下他亲手煲的汤,笑意就止不住浮上面容。
双儿惊讶地问,“公、公子会煲汤?”
萧褚安满腹信心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程安王在双儿眼中的完美形象又提升了一个度。她心中不经感叹,这是得有多爱他啊,让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的程安王殿下亲自下厨煲汤,他一定是爱惨了!
苦涩的药水因被喂得猛急而呛到了喉管,沈砚柏不住地咳嗽继而醒了过来。他抬手想遮挡窗外透过的刺眼光亮,胳膊刚抬便牵到了后背的伤开始作痛,他只得闭起双眼待适应后才缓慢睁开。
“沈、沈公子你醒了!”萍儿放下药碗,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着呛咳出来的药。
沈砚柏有些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着,拿过巾帕兀自擦了擦,他支着身体慢慢靠起,目光逡巡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是哪儿?”
萍儿道,“公子,这是程安王殿下在江南的一处私宅,你大可安心。”
安全抵达江东了……沈砚柏心中如此腹诽,看了眼搁置台上的半碗药,他端过干脆地一口闷了下去,“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儿会。”
萍儿接过空碗,“是,公子。”
房门前脚翕起柳文徽便又推门而入,他端着案盘,上面摆列的是够沈砚柏清伤换药的东西。他没有惊于沈砚柏的清醒,平静地叙述了句,“醒了?你昏睡了两天两夜。”
“……殿下现下如何?”
“殿下很好……”柳文徽示意他将里衣脱掉,自己好给他上药。沈砚柏一时有些犹豫,自那日之事,他已经对柳文徽有了提防之心。
“你昏睡这几日都是我给你换的药,又不是姑娘身,怕什么?”柳文徽哂笑。
“我有什么可怕的……”说罢,沈砚柏脱掉里衣背过身。
那皮肉模糊的血窟窿有些已经结痂,干涸的痂块紧紧黏着纱布,牵拉而起甚至能拽破快要愈合的伤口。好容易忍着拆下纱布,沈砚柏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柳文徽不等他缓适又一剂金创药撒上,疼得他五官扭曲,抑制不住地沉吟出声。
“你这背上真是旧疤未去又添新伤”柳文徽实在想象不到如此面容白净姣好的人,背上尽是触目惊心的红疤,明显不像陈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