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剧情影响,非要等到他病死后他才能彻底解脱吗?
柯钰的神色难看了一瞬,主动掀开被子下床:“小桃,送我回酒店。”
“啊?哦,好。”
小桃手忙脚乱地为柯钰披上外套,正欲扶着他的手往门外走,白若南的声音自身后骤然响起,宛若一道平地响起的惊雷。
“你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白若南冷若冰霜:“包括你的身份,还有柯家的特权和资金支持,我会全部收回。”
柯钰沉默了一会,随后难得露出一个笑,他笑道:“无所谓。”
他主动将柯牧和白若南的声音隔绝在门板内。
小桃的神色难掩担忧:“哥,你真的没事吗?”
她始终担心柯钰是烧糊涂了才会对柯家人说出这般绝情的话,又担心他清醒后会陷入后悔自责。
毕竟她认识的柯钰向来都嘴硬心软,就算是和柯黎吵得再狠,也从未动过断绝关系的念头。
……难道是柯家人真的让他失望了吗?
柯钰的神色未变,虽然身体还虚弱心里却难得感到一丝解放,他叹道:“真的没事,这些话我早该说出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居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那里依旧亮着灯。
爸妈和柯黎现在在做些什么呢,是生气还是痛骂他不孝?
无所谓,反正一切都和他无关了。
柯钰轻叹一口气,随后钻进车里。
他就着小桃带来的温水吞下药,身子后仰靠在车内闭目养神,再次被药效带入昏昏沉沉的梦境。
*
他似乎又梦到了十几岁的时候。
他跟随父母来到合作伙伴的家里参加宴会,可一转眼却发现父母和柯南星全部不见踪影,他只能惶恐地站在宴会大厅中央等待父母来找他。
“这就是柯家的大少爷?看起来和柯总长得不太像啊。”
穿着长款礼服的夫人掩唇笑起来:“当然是亲儿子,可依我看啊,白夫人新收养的儿子倒更像是柯家的孩子。”
“上周我还在音乐会上看到南星少爷,拉小提琴的模样和白夫人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为人也恭谨谦和……收养的孩子这么优秀,怎么亲儿子却品行不端。”
“那么小的年纪就学会推弟弟落水,将来还指不定会做些什么恶事。”
几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同时摇头感叹:“真是可怜白夫人养了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孩子。”
尖锐刺耳的议论声如蛆附骨般萦绕在他的耳边,没有人在意他是否听到,就算听到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有谁会冒着得罪商业伙伴的风险为他出头?
圈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柯家大少爷只是一个头衔,实际上家里并没有人在意他。
从十岁那年父母双亡的柯南星第一次来到家中,他所重视的家人、朋友,包括他最喜欢的房间全部被柯南星一点点据为己有,到现在他已经一无所有。
唯一留在他身上的只有一句“心术不正”的标签。
这四个字几乎困住了他的一生。
而现在他终于要解脱了,至少他可以在人生的最后一年得到真正的自由,不必再担忧父母失望疲惫的神情,不必再和柯黎无休止的争吵,更不用思考该以什么态度面对柯南星……
柯钰想要睁开眼睛,可脑海中的梦境却一个接着一个永不停歇,意识连同身体一起被淹没在滚烫荒芜的沙漠,他又看到了比现在更年轻的柯牧。
价值几百万的花瓶自他脚边摔碎,他惊魂未定地躲开,却根本躲不开柯牧如同急风骤雨般的怒斥声。
“好好的学不上,你去拍什么电影!还嫌不够丢人吗!”
“因为你,我们家现在成了全京市的笑话!”
……他只是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已,为什么会是笑话呢。
直到今天他依旧能感受到心中的愤懑和委屈,可是当他抬头想要辩解时,他又听到了柯黎对他的质问。
“你真的没有抢南星的资源?”
柯黎眉眼平静地对他定下结论:“这不能怪我,因为你的先例太多,我已经分不清哪件事是你做的,哪件事不是你做的,如果你乖乖向南星道歉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否则你就别认我这个姐姐。”
柯钰努力回想那天他到底回答了些什么,可是记忆似乎被一块沾满汽油的棉花点燃,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于烈火焚烧中看见散落一地的机械零件,正如他支离破碎的亲情。
右脸传来火辣辣的疼,比那一巴掌的带来疼痛还要灼热。
柯钰恍惚地抬手抚上脸颊,却摸到一手湿,原来是眼泪。
除去拍戏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原来是这种感觉。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深夜的蝉鸣声伴随咸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柯钰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
秦陆英半蹲在车门口轻声道:“柯老师,你还好吗?”
怎么又是他。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关系似乎已经突破了寻常的前后辈关系,或者偶像和粉丝之间的界限,慢慢朝着未知的令人感到恐惧的方向驶去。
他无力阻止,也来不及阻止。走一步看一步吧。
柯钰偏头用眼神仔细描摹着秦陆英皱起的眉心,轻轻叫了声:“秦陆英。”
语气是从未展露过的脆弱和虚弱。
看着柯钰那双微红的湿润眼睛,秦陆英的眼泪也唰地掉下来。
他不知道柯钰发生了什么,但他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他的柯老师受了大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