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温逐的手指在琴键上停留片刻,然后收回,抬起头看黎铮,然后站起来凑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啊?没有……”黎铮也感觉到不对劲,自己的眼眶竟然湿润了:“我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温逐静静地看着他。
黎铮深呼吸几口,调整好情绪,缓缓地说:“我读大学的时候,选择了文学专业,因为我爸妈都很喜欢艺术。我妈她以前是做珠宝设计的,非常擅长画画;爸爸是学音乐的,《出埃及记》就是他最喜欢的曲子。
“可惜我没有遗传到什么艺术细胞,画画的水平很差,连我妈都救不回来。差不多是懂事的那年,我对爸爸说想学习音乐,他就带我去看了钢琴,问我想不想学,我说想,并且充满了期待,希望他可以亲自教我。
“我以为至少,他是想让我学习钢琴的,没想到都是谎言而已,我等到的只有他的抛弃。没有留下任何话,他就抛弃我和我妈,不要我们的家。我知道为什么,他有更好的前途可以奔,他不想再过没有钱的生活了。”
黎铮吸了吸鼻子,尽量不去想因为钢琴而引起的悲伤回忆,勉强笑了笑:“你弹得真好听。”
温逐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不想笑的时候,不用勉强自己。”
黎铮的笑容逐渐消下去:“你真的……明白。”
“只是善于观察。”温逐坐回钢琴前,让出了椅子上一半的位置:“来。”
黎铮坐在他身边:“不要释放信息素。”这里可是幼儿园,他才不想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
“我努力。”温逐朝他眨眨眼,叫他一时恍惚,紧张得呼吸急促,连忙正视钢琴,转移话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钢琴的?”
“大学。”温逐说:“是业余选择,只不过你刚好挑中了我会的,马克西姆演奏过的曲子里,只练过《出埃及记》和《克罗地亚狂想曲》两首。”
“《野蜂飞舞》呢?”
温逐耸耸肩:“太快,放弃了。”
黎铮有点开心,在他逐渐了解温逐的过程中,没有想到温逐也会有觉得什么东西难,从而放弃的时候,而且温逐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和温逐讨论钢琴曲目:“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冒昧,我以为你出身经商人家,从小的教育,应该不会是钻研这些。艺术是很消耗时间的,你爸爸不是也说是玩物丧志?”
“嗯,所以读大学的时候,自己选择。”温逐说。
“没想到比起经商,你更喜欢艺术。”黎铮很开心,好像这是他和温逐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处。
“喜欢?”温逐斟酌了片刻,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黎铮笑了:“不喜欢的话,怎么会自发地学习钢琴?”
“经济学归为理科,因为是家里需要,所以别无选择;艺术就划进文科,不应该偏科。”
黎铮感觉奇怪:“……应该?那你自己分不清更喜欢哪一个吗?”
“也许对我来说,需要比喜欢重要。”温逐抚摸着琴键:“因为喜欢,才需要;因为需要,才喜欢。这两者,不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因为需要才喜欢,那还能叫喜欢吗?”黎铮说不出来奇怪在哪里,但是温逐现在的表现,不管是语气神色,还是思维用词,都像一台机器一样符合程序,却不符合情感。
温逐忽然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问:“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黎铮心里越来越诧异。
“对你来说。”温逐执意地问下去。
“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无限地投入各项成本,享受和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相处过程,完全不在意也不会去计较结果和回报。我觉得,喜欢这种感情是从人的内心,推动驱使着人的极大动力,是自发的想要,不是客观的应该。”
“……无法控制。”温逐总结:“听起来像是亏本行为。”
“是啊。”黎铮笑了,他其实很理解温逐现在的不理解:“看上去是非常吃亏的,对于你这样经商的人来说,是得不偿失,甚至有点愚蠢的行为,不过对于乐在其中的人来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我想,爱就是这样吧。”
温逐顿了顿,轻声说:“我不觉得愚蠢。”
黎铮一点都不奇怪,温逐总是这样,让人相处起来觉得很舒服:“那你还学过其他乐器吗?你是不是也会画画啊?还有其他,比如雕塑啊,戏剧啊什么的?”
“乐器只学过一点钢琴和古琴,其他都只能算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