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初素来温和,想必不会在意。
入了夜,苏禧青坐在床边,怀里抱着梁书情,轻声细语地哄慰。
窗外不知何时落了雨,细弱如针,逐渐加大,顷刻之间,便演变成瓢盆大雨。
大颗的雨滴从天而降,裹挟着空气中干涩的灰,落在光滑冰冷的琉璃瓦片上,顺着扭曲的下弯,汇集在一起,如破碎成数块的心,凝成一片伤心,从房檐落下,滴在红木台阶上,浸润一片水渍。
没过多久,雷声大作,若是此时苏禧青出门看看,便能注意到,清崖洞的位置,无数雷电破空而降,几乎要撕裂整个苍穹。
可里室内,窗门紧闭,将雷雨阻挡在屋外。烛火轻曳,昏黄的光线落在苏禧青担忧的脸上。
苏禧青言语轻柔,正哄着小舒,让他饮自己的血,可梁书情只说没事,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之前两人在山林里穿梭,于城池间游荡的时候,也没见小舒哪次说疼了,痛了。怎么今夜却突然病了,还病得如此严重。孩子破天荒生病,苏禧青自然是担心的。
哄到下半夜,梁书情才乖乖饮了一些血,抱着苏禧青的腰,终于睡了过去。
大雨下了一夜,破晓时分,才稍稍停歇,等白日出头,便彻底停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而非潮湿的泥土味。
小舒的病已经好了,说头已经不那么疼了。
昨天那场闹剧,过了一夜,仿佛仍在眼前。
苏禧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继续去青云峰修炼,只是不想再同何野行一起了。
一来,他不想再因为自己,让何野行遭受无妄之灾,二来……人是好的,可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青云峰演武台。
苏禧青抱着小青,站在角落里,有意躲着何野行。
南宫岷淑让他们两个一组。等人全部散开了,苏禧青也没有去找何野行,而是悄咪咪地挪到南宫岷淑身边,求他说:“南宫师兄,我不想同何师兄一组了,你再为何师兄另寻他人吧……我一个人也能练剑。”
南宫岷淑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笑着问他理由。
“何师兄处于元婴期,我只是个刚入门,长久地练下去,难免拖累于他……”
而且……若他一直在何野行身边,那尹嘉木,也会一直发疯创人。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南宫岷淑问。
“嗯……真得不能再真。”苏禧青肯定说。
见他眼神认真,南宫岷淑轻笑一声,原来不是所有狐狸,都是那样狡猾奸诈的。
“既然你说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他抬头看向远处独自一人的何野行,将他叫过来。
“南宫师兄。”
何野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南宫岷淑看了一眼垂头当缩头乌龟的苏禧青,笑说:“苏师弟说了,不想耽误你修炼,今日之后,你不用再同他对练。”
过了许久,何野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南宫岷淑说完,又随意找了一个弟子,便将何野行打发走了。
这期间,苏禧青只盯着南宫岷淑腰间的白玉云龙纹牌,一双眼都快把玉牌看穿了,也没敢回头看何野行一眼。
苏禧青没想到,南宫岷淑竟然直接把人叫来了,就不能等他走了,再通知吗?
这样真得很尴尬啊……
“喜欢?”
“嗯?”
苏禧青抬头,却见南宫岷淑眼底带着笑意,说:“喜欢这枚玉佩?”
闻言,苏禧青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他只是尴尬得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一直盯着他的玉佩。
南宫岷淑勾唇,解开玉佩,牵起苏禧青的手,将那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里,推着他的五指,让他五指合拢,紧紧握住那枚玉佩。
“送你了。”
修长冷白的大手,覆盖着苏禧青的手,连带着那枚玉佩,一同握住。
他眸色黑沉,眼神如勾,盯着苏禧青,半开玩笑道:“这是我的贴身玉佩,可不要弄丢了。”
“啊?那这太贵重了,南宫师兄我不能要。”
苏禧青想要把玉佩还给他,却被他紧紧握住手。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退回来的道理,你若实在觉得贵重,便长久地贴身佩戴,用灵力滋养它,就算还了我的情了。”
……
“这……师兄,我不能要……”苏禧青婉言说。
哪有人把自己的贴身玉佩送人的?而且他和这位南宫师兄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可以送贴身物品这种程度吧……
见他面色抗拒,南宫岷淑拿起玉佩,俯身亲自帮苏禧青佩戴。
苏禧青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怀疑南宫岷淑可能中邪了……
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苏禧青抬头,又看了一眼身前的南宫岷淑。
人家执意要送,再摘下来拒绝,就是拂了对方的面子。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轻声道,“谢谢南宫师兄。”
回去就把玉佩收起来,等对方想要了,再还给他。
苏禧青抿唇,以后再也不盯南宫岷淑的东西看了。
有好东西,这人真送啊。
南宫岷淑笑了笑,随后伸手,抚上他的耳朵,捏了一下。
苏禧青:“……”
捏他耳朵做什么?
苏禧青眼神不解地看向南宫岷淑,却见他极为自然地收回手,笑说:“薄白浮粉,手感极佳。”
苏禧青:“……”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南宫岷淑负手而立,仿佛什么耳朵也没捏过、什么狐狸也没调戏过一样,一本正经地说:“快去修炼。”
“……哦。”
戴着腰间的玉佩,苏禧青抱着小青跑到演武台,找了一个角落独自修炼起来。
还没等他练几招,某个烦人的家伙就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尹嘉木直接上前搭话说。
苏禧青眉头微皱,没有搭理他,向树下走去。
尹嘉木见状,也不紧不慢地挪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见他一直跟着自己,苏禧青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冷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尹嘉木停下脚步,尴尬地咳嗽一声,不似以往那般嚣张肆意:
“我看那何野行也找别人对练了,想着你一个人孤单,看你可怜,特意过来陪你。”
“可怜我?”苏禧青白了他一眼。
要不是因为尹嘉木纠缠不清,他哪里会同何野行分开。
“不用你陪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修炼。”苏禧青转过身不看他。
“你一个人能练出什么?我的修为,在宗门弟子内可是数一数二的,你若同我修炼,自然能修为大涨。”尹嘉木急切道。
“呵——数一数二的混蛋吧。”
“你怎么骂人?”尹嘉木皱眉道。
“我愿意,就想骂你。”苏禧青冷声说。
苏禧青本以为,他当众骂了尹嘉木,这人会像以往那般,直接动手,可这次,却和吃了哑炮一样,半天没有动静。
只最后颇为无赖地说了一句:
“你愿意骂就骂吧,反正你骂人也好听。”
苏禧青:“……”
说什么呢?
是被人夺舍了?还是斯德哥尔摩发作了?
突然想到什么,苏禧青面色古怪,“尹嘉木,你不会真得喜欢我吧……”
“你不要胡说!”尹嘉木脸色微红,语速极快地反驳,“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看了一眼他通红的耳朵,苏禧青双臂环胸,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把你的储物戒给我。”
“凭什么给你?”尹嘉木嘴上反驳,手却下意识地抚上储物戒,摘下来递给苏禧青。
苏禧青拿了过来,视线在尹嘉木身上扫视,最后落在他腰上的玉佩,“你的玉佩我也要。”
“这个不行……”
“哦。”苏禧青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不给就算了。”
“你……”
苏禧青对他素来强硬,眼下却没有预料地突然示弱,尹嘉木莫名地感觉头脑发昏,直接摘下来玉佩,递给苏禧青。
“给你就是了。”
苏禧青撩起眼皮,眼尾带着笑意,接过玉佩。
以为是恶犬,原来是不懂得讨好主人的狼狗啊……
苏禧青唇角上扬,毫不掩饰地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尹嘉木瞬间呆愣在原地,脸色涨红,目光微怔得看着苏禧青。
苏禧青见状,忍不住笑骂:“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