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我——”
谢云舟抵住了楼观序的唇:“楼长老,你瞧,我变高了,我也不用和你演师慈徒孝的把戏了,要再去找一位结道又修医者道的人来云山是很麻烦的。”
谢云舟嘴角的笑容冰冷:“楼长老如果觉得叩问挺不过去了,可以直接去死,没必要来给我找麻烦。”
“你不知道,云舟,”楼观序猛然往前,抓着谢云舟的手放在他心口,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知道。”谢云舟说,“我还知道,苦药峰西南角阵地中密室,放着的都是我的留影和画卷。”
——楼观序对于他的心思,谢云舟早在几十年前就知道。只是他懒得管。
捏着他手臂的手很紧,谢云舟却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手指掰下:“楼长老的喜欢有什么用呢?一条狗喜欢我,都能做到指哪咬哪儿,楼观序,你怎么比不上一条狗?”
谢云舟是笑着讲的,却格外咄咄逼人:“当时山主敕令要我剑骨时,楼长老想的是什么,是想我乖乖交出来,于是日后我就只能仰仗你了吗?楼观序,是不是当时你觉得你替我规划的这一条路特别的合适?”
楼观序浑浊的瞳孔动了动。
他以为没有人会知道的。
怎么叫一个天之骄子像以往那样顺从依赖着他呢?自然是折断那人的羽翼。以往的楼观序就这么期冀着谢云舟放下阙青剑,向他求助一次。
可谢云舟像是狂风中劲草,不是药圃中这些仙花,到现在,楼观序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死死盯着冷静站着的谢云舟,“云舟——”
楼观序张嘴,想说许多,可有什么都说不出来。
“楼观序,你觉得你能活吗?”谢云舟挽了个剑花。
楼观序眼中红色越来越大,他喃喃道:“不能,云舟,杀了我吧。”
似乎就在等他这一句话,盈春雪不耐地插进了他胸口。
楼观序掷下辛乌刀,借着剑捅过的力道,双手贯穿胸膛,挖出了自己的道心。
一股苦药峰经年累月的草药气也弥漫了出来。谢云舟闻到这一股隔世经年熟悉的味道,轻轻皱了皱眉。
楼观序忽而觉得,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是再也无法弥补的,从一开始。
他像是信徒为神明奉上祭品,将自己的道心双手呈上,眸光中还有些微弱的希冀:“收下吧,云舟,等你在明净室,会用上的。”
“云舟,只要你说喜欢我——”
或者说,像当年在苦药峰一样,再唤他一声师尊吧。
楼观序眸光渐渐灰暗了,他始终没有等来他想听到的话。
道心被生生剥下,灵力飞快溢散,楼观序撑着最后一点灵力,维持着自己面容,好与谢云舟看着勉强相配,他撑起自己已经无力的□□,想去亲谢云舟,最后只停留在了谢云舟的下颚处,浅蹭而过。
像是当初苦药峰难得开了一株桃花,花瓣点过水面那样轻。
他看见谢云舟没有躲开,眼中闪现过狂喜,可在看见他那双平静到漠然的眼,楼观序的心重新冷却下来。
“云舟……”
他没来得及说完,神识就被叩问带来的罡风碾碎了,只留下些清苦的药味。
楼观序合上眼,他像是由此刻向过往溯游,从无望渊围剿,再到云山白玉台叩问,再到……他当初在云阶,第一眼看见谢云舟。
楼观序没有再用灵识,他一步步走下云阶,走到谢云舟面前,把已经脱力了的少年抱起,抱到苦药峰,再把自己所有碍于师徒尊长的感情宣之于口,再告诉他,这一次没有人再可以欺负你了。
永远在苦药峰,没有再往以后的白玉台,没有无望渊。
罡风搅碎了楼观序最后一点神识,他唇角却莫名有了笑意。
在他入魔前无数次的推演当中,有谢云舟挖下了剑骨,他顺利把人偷偷带了回来,尚且稚嫩的谢云舟乖乖地攥着楼观序袖子,说“师尊帮我”的;也有谢云舟与他道最后鱼死网破的;到最后,都归咎于现在谢云舟的一双漠然的眼睛。
倘如再来一次,他会在云山苦药峰,替他的小弟子种上一山的桃花和山海棠。
苦药峰的医者行医,都须得告诉受诊的人,生即生,死即死,不要做些不切实的期待。可楼观序却在死前,给自己编了一场又一场春秋大梦。
烧心鼎当啷一声再落在地上。
叩问落下的劫雷电光飞溅而起,谢云舟往后退了数步,避开了些。
楼观序的道心被他活剖出来了,剩下一具身躯,没三两下,就化成了飞灰。
“我先前找过被你抓来的药宗嬴安,他说他看不了,最后还是没有撑下去吗?”
娆玉赶来,俯身捡起了楼观序掷落烧心鼎,她没谢云舟这么无情,共事了几十年的人,最后死于叩问,也有些兔死狐悲。
她转头看见谢云舟手中捧着的,有些诧异:“这是什么?”
“没什么用的楼长老,到最后留下的勉强有用些的东西。”谢云舟琢磨着那颗道心,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