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见月带着一身淋漓鲜红的血,站在了谢云舟面前。
死而复生。
但是他右脸的纹面,相同的面孔,都证实了,眼前的人就是尘见月。
谢云舟压下惊愕,笑道:“你来得倒是巧,帮我把脚上的缚灵锁解开。”
解开缚灵锁需要灵力,但是被绑着的人,灵力将近于无。他应该先哄着宫怀清把锁链解开了,再让他们出去狗咬狗的,幸好尘见月来得及时。
一向跟真灵奴一样百依百顺的尘见月,鲜少没有按谢云舟的话作出反应。
他朝谢云舟递来了一朵桃花,从南丘的溪水边折来的,上面淅淅沥沥挂着水珠和血,让桃花看着更艳了。从桃粉色,到血红色。
谢云舟没收。
“快些帮我。”谢云舟皱眉。
尘见月还是不动,又问了一句:“摘了你要做什么?去和谁成亲?”
他举起谢云舟双手,抵靠在额头,汲取着那点微弱的暖意,慢慢融化着在南丘泡了八载的身子,道:“春池,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人,你只能有我一个妻。”
谢云舟气笑了,他想挣脱,两只手都被他紧紧攥住了,尘见月问:“你就这么不喜欢我,想和别人走?”
“解开。”
“不行。”
解开之后,谢云舟就要与别人成亲了,现在这样最好,他怎么也走不掉。
尘见月眼中有一片迷雾,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要什么,只能像是渴水的鱼,紧紧攥着人,不叫他离开。
“尘见月,既然变成厉鬼了,那就别缠着我。”谢云舟甩开手,分明是平视,可却有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他道,“我娘几十年前早死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要么乖乖听我的话。”
尘见月的语调乍然弱了下来,出乎意料的柔和:“云舟,你会杀死我的。你问过我是怎么来的吗?你觉得我是来找你做什么的,当厉鬼索命吗?”
尘见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身躯穿过珠帘,珠帘却没有动。
那一双瞳孔定定地看着他,苍白憔悴,发丝上还沾着水珠和桃花瓣。
谢云舟一时哑然。
尘见月从枝条上捋下一朵桃花,夹在了谢云舟的鬓角。
旋即捂住谢云舟唇角,将人往后下压在了半人高的桌前。
唇角被人狠狠咬了一口,鲜血汩汩而出,混合着滚烫的泪珠,被尘见月全部舔了进去,他咬牙切齿重复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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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清醒的吗?”花佩玉从一株开得正艳的山海棠中探出头来,去问宫怀清。
银光一闪。山海棠被齐根切断。花瓣四散。
花佩玉往后疾驰数步,喝道:“你疯了?!”
宫怀清没回答,刀光闪烁,气劲飞腾,如银月倒悬。二人本就相差一个大境界,花佩玉左支右绌,身上已经有数道裂口。
余光外有白衣翩跹而过,花佩玉连忙道:“嬴安!”
定魂针追着人,像是灵蛇飞来,但一针是扎向宫怀清的,另一针是扎向花佩玉的。
“你们在争什么?谢云舟?”‘嬴安’笑道,“我替我哥哥抢。”
现在这人不是嬴安,是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弟弟!
灵光扰动,充作眼线的青鸟遁逃不及,被刀影横切了翅羽,“砰”一声撞在了窗户上。谢云舟偏头,尘见月又把他头给掰回来了。
“……松开!”
谢云舟接下来的话全部被隐藏在一片含糊的语调中,谢云舟狠狠一咬,咬在了尘见月舌尖上,二人相贴的唇瓣,立马被血腥与铁锈味占满。
可尘见月像是咬到肉的鬣狗,怎么也不愿意松口,几近野蛮地侵吞着谢云舟嘴唇上被咬出的鲜血。
他虚焦着目光,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滴落下,滴在谢云舟的锁骨,一路崎岖描画出一条又没的曲线,再即将落进他领口时,化成了虚影消失。
刀影把花佩玉种的海棠切成稀巴烂,一墙之隔内,尘见月捂着谢云舟的耳朵,又用唇去吻他眼睫,道:“不许看。也不许听。”
“你可真会坏我的好事。”谢云舟道。
“什么好事,和人成亲的好事?”尘见月问。
坏他回云山的好事!
谢云舟没来得及作答,尘见月扭着他的身子,将他翻了个面,背对着尘见月,他贴着谢云舟后颈,问:“春池,你知道这儿是哪吗?”
谢云舟抬头。
面前已然不是合欢宗红艳艳到鬼气森森的建筑了,敞开的窗外,是一束桃花。
他不知道。
“是南丘啊,你怎么忘了,你不能忘。”尘见月压着他腰的手劲一点都没小,谢云舟却感觉到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颈后。
“我凭什么不能忘?悼念一辈子你?”谢云舟回过头,他这一次当真没明白尘见月的意思,“我只是在洛城,捡了个乞丐,把他养到十来二十来岁,然后像是对游鸟一样,把他放归到到了山林——”
他干什么记着这片地方?
“——因为我喜欢你!”尘见月颤抖着声道。
“尘见月,是我毁了你的叩问,你怎么还会喜欢我?”谢云舟索性打算与他掰扯清楚,“如果你是为了报八年前的一剑之仇,你应该趁现在就要动手了。再过一会儿,我自己就能解开缚灵锁。”
尘见月掌心灼热烫意透过系紧的腰封,灼烧着谢云舟的肌肤,尘见月道:“叩问失败,春池,这是我应得的!我是用结道换来了你!……可如今再见,你没有问我是怎么来的,把我当一只狗!”
“倘若喜欢我,那不就该给我当狗吗?你见过哪条狗这么不听话?”谢云舟冷笑。
带着凉意的尖锐物是抵在了谢云舟的背上。
尘见月直接拿盈春雪划破了谢云舟身上繁复的红袍。红绸零落,挂在他身上,尘见月碾磨着谢云舟腰际那点被他按红了的皮肤。
指尖顺着谢云舟微微凸起的脊骨慢慢上滑,像是在检视着什么不曾出世的,被他藏在洛城的珍品,像是一束花,或者是一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