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怀清又去摸眼睛,手腹留下些胭脂的淡红色,他沉默片刻,最终道:“剪萝死了。我带着圣子和楼峰主来的时候,她……”
泪水擦着胭脂滑下来,流下两道红痕。
“温剪萝?”先前听宫怀清讲的那位刀宗女修?谢云舟问。
“那还有其他什么剪萝?”宫怀清哭道。
宫怀清与温剪萝并不相熟,往昔也是点头之交,但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对不起死的另一位师弟。
刀宗的剑是拿来除邪祟的,可他却见着人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好。”谢云舟应了一声。
他捧着宫怀清的脸,用指腹一点点擦去脸上那块被染成花斑的胭脂,还有宫怀清眼角的泪。
宫怀清比谢云舟略高些,他还得仰头,宫怀清盯着给他擦泪珠子的谢云舟,他从这位讲话不着调,传闻恣睢的山主面上,竟然看到了些许的悲悯。
“楼长老来时说,灵台已碎,不能搜魂,若想查究竟是怎么死的,只能再剖开身躯了。”宫怀清道。
他恰巧可以看见谢云舟红衣下肩窝雪白,宫怀清竟有些失神地想要伸手去碰。
在楼观序辛乌刀拿出来,准备拆皮削骨时,宫怀清后悔了。
他不想同门师兄弟落得一个尸首破碎的下场。宫怀清固执己见,楼观序遂不再帮,撂下一句:“那便放着臭了吧,我也不是为了帮你们才做的。”
他说到底,这一辈子也只有洛城那一次算“动荡”,平日里只是在刀宗安稳修行的后辈而已。本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解决,没有想到同伴非死即残,能走动的竟然只剩下自己。
宫怀清伸手,握紧了谢云舟放在他脸侧的手,有些无助道:“该怎么办?”
他彷徨失措,手里越捏越紧,直到谢云舟将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抽了出来,肌肤微微蹭过他面颊。
宫怀清低头,发现那双手又去而复返,反将他手抓起,捏了捏他的手背。
谢云舟朝他笑了笑,这带着些轻佻风流的笑,往昔宫怀清嗤之以鼻,连回应都不屑,此刻却如同沉沉的花枝轻点水面,将他的思绪激荡起了一层层涟漪。
“你们原先要做什么?趁夜里守着漳雾?”谢云舟问。
“对。”门口,摸索着跨过门槛,走进来的嬴安道。
他目盲,不论做什么动作都带着些不疾不徐的缓慢,他将桃花枝上的露水抖了抖,插在了瓦瓶中,坐下朝谢云舟微微一笑,目光掠过静默站着的尘见月,微微一愣,也笑着颔首。尘见月老实本分当着他的灵奴,抱着盈春雪,没有回视。
前几日,为了查清究竟为何,嬴安,宫怀清,宫锦程,花佩玉四人在子时守在了温府东西南北四面,灵识巡视洛城。
听到这儿,谢云舟挑眉道:“四个人看四方?洛城这么大,看得过来?就算灵识散的开,出了事,你们也赶不到吧?”
“本以为不是什么劲敌。”嬴安道,“大乘期以下,哪怕制服不了,我们四个略略掣制,再加上温家的人,寻摸个大概轮廓应该能够做到。没有想到,昨夜还是出事了。”
“谁没看住?”
“我。”嬴安道。
四人之中,修为最低的花佩玉灵识也扫过了半座城,还照拂了下刚破大乘的宫怀清,但没有人想到,其中最靠谱的嬴安出了问题。修士不大需要睡眠,但是嬴安昨晚,却像是中了邪一样,困顿了一夜。
没人知道人是在何处死的。只知道在嬴安的范围内。
宫锦程在后边道:“怀清,过来。”
宫怀清回过神,手微动,发觉自己竟紧紧扣着谢云舟的手!
“洛城之中,修为能够让一位结道境的年轻大能睡的天昏地暗,不辨东西,你说,除了我,还有谁?”谢云舟忽而起身,单手撑在梨花木的桌子上,凑近了嬴安,点出了他话中的未竟之语。
药宗医魂,每一代都会有一位圣子,只是如今这一位,年少时候患有些不足之症,瞎了眼。
有人说,其余人再信不过,圣子一定信得过,灵台透彻干净,心如明镜的人不会做蝇营狗苟之事。谢云舟仔细端详他的脸,带着些阴柔的女气,但不多,薄唇,颔角分明,因为白布遮着眼睛,总让人看不分明神情。
他似有所觉,仰头和谢云舟对视:“如今是没有的。”
“那你还敢与我靠这么近,不怕是我下的手?”
宫锦程的银针已经从指缝间突出,谢云舟微微抓过脸,尖锐的针在他侧脸划出一道极细的血迹。
“锦程,别冲动。”嬴安喝止道。
“我虽结道了,但修医到底没有花宗主等人敏锐,说不定那人并非是修为高于你我。”嬴安收住定魂针,朝谢云舟歉意一笑,道,“宗内弟子,性格莽撞。”
“是莽撞,还是试探?”谢云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