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娆玉还没有看清白骨隼的全貌,一声清越的哀鸣刺入她的耳膜。
蛊雕被吓得振翅扑飞,娆玉颠得七荤八素,眼睁睁看着白骨隼露出来的尖锥骨刺分崩离析,慢慢坠落。在白骨隼的左翅上,是云山的巨剑锋。铸剑的熔炉中岩浆跟着翻滚,在天上给娆玉放了一场要命的烟花。
她还没有从炫目的烟花中回过神,翅尖微微一动,上头苦药峰连药粉都全部浇了下来。
云山的灵气如江河溃堤。白骨隼哀鸣越来越微弱,云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完了。”风里有人颤着声道。
过了点通境,修士已经可以做到大部分人不可完成之事,但是在如今山崩水啸,天地动荡,上边结道期大能争斗不休,左支右绌的情况,他们突然又变成了风里无助的蓬草,瑟瑟发抖。
也有人想在云山坠落之前用飞舟法器离开,却被困在鸟群和云雾中。
白霜抓着不认识的人手,面如金纸。
刑讯堂已经坍塌成废墟,尘见月紧紧拽着谢云舟的手腕,重复了一遍:“你要去哪儿?”
谢云舟的右手怎么也用不上力气,松垮垮垂着,感受到尘见月手心炽热的温度传递到他的手腕。
“云山要坠了。”谢云舟道。
谢云舟抽出他搂着的剑骨,旋身往前,尘见月的手不得不松开,看着他跃下山峰。
抽身的观祛看见往下俯冲的谢云舟,面色变了变,道:“你先回来,这不用你来担——”
风声逐渐熄停。
往下坠的云山停住了。
楼观序扶着观祛的肩站稳,话音还带着些抖,问:“怎么回事?”
他医毒精进,可是修为最弱,威压下,几乎没有还手的力气,只能目眦欲裂看着谢云舟被掐紧脖子,后来又在旁人相助下站起身。
观祛道:“谢云舟飞下去了。不知道怎么做的,他……”
观祛还没有说完话,扶在他肩的手一松,楼观序竟然也直直往下一栽——
一个两个三个,全部都是疯子!
观祛随便拉了个共事的长老,道:“你把这些人看好了,叫人少死几个。我下去瞧瞧。”
风声在耳边拉成一线,半空中混沌云雾走马灯般掠过眼前。
他喉间挤出一声破碎的呻吟,谢云舟的身躯像一块肉,被黑雾来回撕扯,紧握着的剑骨脱手而出——
黑雾托举着他的身躯,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身体中散出去,在黑雾中,蓝白色的灵光闪动着,然后汇入庞大的白骨隼。
隼鸟的羽翼轻轻动了动,往上扬起,重新托举起连绵的山脉。
谢云舟少时身子骨弱,走三步就要弱柳扶风地喘口气,谢母曾开玩笑说,他跟个姑娘家似的,后来找了个半吊子算命瞎子,和谢母说,是谢云舟身负异骨,这骨头压着他了。所以谢母才给他取了个飘渺的名字。
他上云山之后,才知道,这根骨头形状如剑,叫做“剑骨”。他先前以为剑骨只是修行有助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剑骨的真正用处。
那根骨头汲取着八方的灵气,转出来的时候,灵气从稀薄变得丰沛,重新流入白骨隼绵延千里的身躯中。但是要扶起已经枯竭了的云山还不够,剑骨抽取着谢云舟灵脉中的灵气,把它们散向四方——
“呃!”谢云舟被迫绷直了身躯,他似乎变成一个只用来取用灵力的容器,拿来维持着云山的运转。
“快去阻止他!你们愣着干嘛?”观祛是最后下来的,他道,“他一个人,把自己赔进去也背不上整个云山!”
僵僵站着的楼观序忽而捂上脸,低声道:“阻止不了了。”
他衣袖滑落,方才冲进去时,手臂上的肉被划得一道道。云山似人,它紧紧抓住一个不坠落的机会,谢云舟已经被云山困在其中,逃脱不得。
白骨隼似乎又轻轻扇动了一次翅膀,云山重新往上升了几寸,被围困在其中的谢云舟垂着头,只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看不清是死是活。
云海底下只能看到白骨隼脊背上冷白色的骨头,无言的静谧在几人中蔓延,明明一切都与谢云舟无关,最后云山竟然要他拿命去赌。
在罡风外围的人听见谢云舟又发出一声极痛苦短促的低喘,他身上的灵气似乎要被榨.干了。
楼观序再次提起气劲冲向那片灵涡,却在中途被人横撞隔开,混沌中,他勉强认清了谢云舟身边灵奴的面孔。
……是当时和他一同坠入无望渊的尘见月。
谢云舟觉得四面八方有无数股力,扯着他的身躯,在分崩离析前达到微妙的平衡,直到右手又多了一股力道。
有人抓着他手腕,与他五指紧紧楔刻,要将他往外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