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傀?”谢云舟出了声。
他方才竟睡着了,格外短沉。
穿堂的山风吹来时,他才清醒过来。不知道二人一惊站了多久。侧对着他的虚影转过身,他的眉眼清俊,朝谢云舟柔柔一笑,他道:“你醒了。”
话音落下,青傀原先虚型的手凝成了实体,拉着银线覆上谢云舟的眉眼,停在他的眼窝处,谢云舟的眼睫微微颤动,扫过青傀的手侧。
青傀低笑:“真好。”
面前的青傀,和道心记忆中那个沉默内向的形象截然不同。
“吓到了吧?”青傀轻轻拨过谢云舟侧脸,道,“我如今讲话大约有些糊涂。道心快要散了,我不过是留在道心中一个‘虚影’,恐无法讲出来的每句话都考虑的周全,只能‘从心’。”
“真美啊。可惜我造不出这么好看的工傀。”
谢云舟看着青傀的手用他眉眼移到他颈侧,然后俯下身子,与自己交颈相贴。心道,这位长老的从的心大约太狂野了些。他撑着身子,笑道:“不能再近了,还是说你要亲一下吗?青傀长老?”
轻轻摩挲着他的手骤然一顿,青傀被他一句话激得失了分寸,惨白的耳尖全部都红了起来,盯着谢云舟一张月下绮艳到带了鬼气的脸。抱着剑骨靠在门扉的尘见月转过头,盯着刑讯堂软垫上一靠一站二人。
短暂歇息了会,谢云舟的状态好了许多。他肩膀很放松地塌着,像是酒绿灯红中的浪子,朝着青傀挑眉一笑,问:“青傀长老是有什么要与我交代吗?再不讲,山主可就要来了。”
原来只是随口调戏了一句啊。
青傀将指间的银线重新收拢了,道:“观祛来时的与你提起的各中阴私,我大约是知道些的。”
鸿历八年冬,青傀下了次山,恰巧到了聊城。
“聊城的景色不错,鸾凤黑雕,红花满城,我本意只是寻一块陨铁,但是一时忘了时间,在聊城待久了些,牵机峰峰主的身份暴露,当时江家家主请我赴了场家宴。”
谢云舟来的时候,撞上的明月石之事也是聊城江家。他的身子微微坐直。
“宴席之后,那位家主与我讲,他的儿子日后若是上了云山,求我多照拂,让下人搬来了一个玉箱。”
那名下仆恰巧刚招过来,还没有点通境,辨别不了箱子上灵力印记,搬错了箱子。
青傀难以表述自己看到箱子的震撼,满箱的血肉残肢,血肉上,整齐码放着一块块打磨得棱角分明的石头,像明月石。
那时,就已经这种需要用尸气熏养的“明月石”了!
若是江家的手段也好,可青傀清楚看见箱盖上的印记——
“是云山的仙鹤纹。”谢云舟替他道。
青傀点头。
“我便装作混不在意的模样,但回了云山之后,就在山门前重新做了山门大阵,只怕被灭口。”
但是没有想到,山主没有寻他的麻烦。这件事几近被青傀忘记时,他出了牵机峰,死在了山主手下。
“后来他把你的道心存在牵机峰下,操控工傀继续去挖那奇怪的石头,还存在用你道心开辟的天地之中。”谢云舟道,“他又在外边刻了符阵,在你道心崩塌的时候,那些东西又被他转运走。”
那些用铜面链标记的工傀,是山主用青傀的道心做出来的,非牵机道本源宗师,所以比起寻常的脆弱。
青傀道:“对。”
谢云舟问:“定然有人被拿来养这些石头了吧?解九的道侣?”
青傀道:“究竟是哪些人,我也不知道,但是前些年,的确日日都有半死不活的修士被丢进来。”
谢云舟抬眼,看见捧着他脸的青傀悄悄用指尖摩挲过他的下唇,有些亲昵地侧过头,用唇轻点他的指尖:“山主做的确实天衣无缝,但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你竟然还留了一口气,活了一点下来。”
牵机银线迸发时,山主脸上的惊愕藏不住,他怕青傀来索命了。
青傀没接话,问:“我能叫你云舟吗?”
“随意。”
“云舟扶摇,剑荡八荒,很好的名字,少年人杰,你也比我年轻的时候聪明些。”
暗中,青傀的虚影带着些烛火璨璨的光,他低头看人的时候会微微俯身,不让人觉得有压迫感,反而晕出了些温柔的辉光。
谢云舟道:“没这寓意。我少时多病。家中母亲怕太端正的名字把我压没了,得取个飘渺的,听闻仙人腾云做舟,就叫这个了。”
一片云,就压不了他了。
谢云舟吐出话的时候有些意外,自己竟然难得讲出了以往模糊的事情。
青傀从指尖解下银线,将他一根根缠在谢云舟的指尖:“姓名之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年岁太久,我甚至忘了我生身之母是谁。”
最后一根线落在谢云舟的小指,青傀道:“我如今也无法再到牵机峰去找个徒弟了,牵机线可以召动大部分的工傀,还劳烦云舟帮我多多看顾我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