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机峰里头,远远没有外边热闹。
几近没有修士的身影,只能看见各处有些乳白色的蒸汽似炊烟袅袅升起,谢云舟直接跟着山内的工傀走。
其中有一队的外形格外不同。
雕琢得……比其他工傀要更像人。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袍,用攀膊束着广袖,脸上都带着金铜色面帘。
面帘底下的脸长得倒是和其他的工傀一样木讷。
谢云舟伸手一捞,捞了把空。
盈春雪在尘见月身上,尘见月不在他身边。
谢云舟微微“啧”了一声,伸手凝出一道光剑,刺向底下的工傀。
他本以为至少会惊动些人。
但没想到工傀直接倒了下去,躯壳裂了开来。他落倒的时候头颅撞到了前边那位工傀走动的脚,只听见“咔”的一声,前边的工傀身躯也矮下去了一截,他的腿,被后边这位给撞断了。
谢云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把小剑,威力竟然这么大。这是叫粗制滥造的一批工傀去挖明月石,用完了直接丢下去吗?
他轻巧落地,扒下了工傀的衣服,给自己迅速套上,又摘下了面帘,戴在脸上,跟在了工傀队伍后边。一同拐进了一处传送阵中。
传送阵的位置在牵机峰峰后。
相比峰上钢铁金银,此处山石嶙峋。鲜少人会来这儿。
为首一个工傀将一块明月石放在了绕着牵机峰的白玉栈道边缘。
那是真的明月石,石头外表上刻了阵法,在灵力催动下,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
这块明月石上刻着的是隐匿阵法。直接隐去了工傀的身影,在外人看来,此处就是空荡荡一处栈桥,而且位置偏僻,没有人会特意来看。
工傀按部就班,放下云梯,一个个往下攀爬。
谢云舟确保自己装束和工傀们都相同后,选了一个居中的位置,混在了工傀之间。
云梯每每到尽头的时候,就又重新延长一截,似乎没有尽头。
云海之下,五丈之外,就已经看不清身影了。工傀身影重重,谢云舟挥手,轻轻扇开了乱走的云雾。
有人在这里重新开了一处洞天。
相比各峰各有特色的建筑不同,此处只是一个石窟。
从云梯下来的时候,刚好可以碰见潮湿腐烂的绿萝,坍塌一半的木舍,被雨水冲刷发绿的巨石。
谢云舟有些嫌恶地皱眉。
洞天营建又无需真材料,怎么造个这样的洞穴?
工傀一板一眼,撩开门口的绿萝,躬身钻进。谢云舟跟进时,腰腹处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遽然向后退。
却已经来不及了,一片无声之中,谢云舟胸口当心处的衣衫,全部零落。那是一根极细的银线,紧紧追着谢云舟。
他化出一柄小剑,勾住银线,往旁边一拉,金石交错的声音刺耳难听,谢云舟的手臂,沁出殷红的血来。
银线不知究竟是和材质,游走之处,被波及的工傀像是泥水捏好的泥巴,被银线断成了首尾片片。
在那些绿萝之中,藏着一条又一条银线,风驰电掣,朝着谢云舟涌来。
谢云舟一个旋身,叮当交错。
他手中的小剑挑过大部分银线,像蛛网一般绕在一块儿。他就站在线与线狭窄的缝隙间,先前从工傀身上拔下来的白棉布袍,袖口处已经零落成了碎片。
只要稍稍再往前或往后一寸,他的肉也会被这些藏在腐烂藤蔓之中的银线给割下。
也许设置机关的人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潜进来,银线已经许久没有打理了,上边沾着些许草籽。同时,洞口潮湿腐烂的绿萝,被机关线移动的气劲震散了,洞天之内,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灵气像洪水般泻出。
从谢云舟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狭长的甬道之内,用细线串好了一块块如拳头大的明月石。而且是真的。
“啊!”
谢云舟听到一声小小的惊呼。
他凝眸,在身后一片工傀之中,有个缩着的身影。前面数十工傀,替他挡住了银线的攻击。
是先前迎客殿的白霜。
白霜面色惊诧,他和银线之中那个人对视上了,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微眯的时候像是在勾人,可惜下半张脸,被和工傀一样的金铜色面帘罩着。
云山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人?白霜心悸之余,又涌现些敌意。
相比那双眼睛,自己还算精致的相貌,有些不够看了。
被银线缠住了好。
白霜咬了咬下唇,猫着腰绕过银线,往洞穴内走。他眸光中涌现出庆幸和狂喜,庆幸的是自己不是第一个踏入的,他功力不济,肯定要被银钱碎尸万段,幸好现在有一个人帮他扛了。
狂喜的是,洞穴内丰盈充足的灵气已经四处弥漫,只要他在这儿待上些日子,突破点通境绝对是必然。
如此,他看着被捆缚在银线中央,寸步难行的白袍修士,他心中的羞愧也少了些。
毕竟是他先主动进来的,自己也没有能力去解救他,死了也不是白霜的错。
“你别进去。”谢云舟皱眉,道,“里头有些古怪。”
这些挂着的明月石应该是拿来维持洞天运转的,谢云舟的境界对灵力感知的更加灵敏,他能闻到在其中,还混杂着些微弱的尸气和血气。
是聊城另一种,仿冒的“明月石”的气息。
白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谢云舟用小剑试探着挑起银线,但是银线却极韧,上挑的时候绷紧一瞬,又急促弹开,谢云舟瞳孔骤缩——
银钱停在了他鼻尖一寸处。
但是脸上金铜面帘却被切断了。面帘下,是张冷冷的,又张扬靡艳的脸。
是先前那位“春池”。
白霜回想前几日看他时的长相。有这么惊艳么?
他又为什么要来云山底下?也是为了明月石吗?
难怪他的修为这么高。
白霜加快了脚步,像是怕被抢了似的,头也不回地往里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