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打量着这名叫做白霜的弟子。
面白唇红,眼尾下垂,被打完三鞭后,眼神娇滴滴地逡巡着,似乎在寻人替他开口制止。
谢云舟出声道:“娆玉长老,既然如今无人伤死,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诸多看热闹的客卿都还没有讲话,断没有一个弟子贸然开口阻止的道理。
但是娆玉听到谢云舟开口,脸上的怒气乍然消散了,笑道:“既然春池说了,我就勉为其难放你们一马。”
螭龙也没有出事,此事也可大可小。
地上的宋青眠在听到二十年前熟悉的声音穿透而来时,犹如平地惊雷,愕然抬头。
站着的人身姿高挑,似笑非笑,似乎和记忆中一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宋青眠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那是谢云舟……怎么身边的人都没有看出来?
“宋师兄?宋师兄?”
把他拉回神的是白霜的声音,他微微皱眉,担忧道:“宋师兄,你没事吧?”
“如果有事的话,我去山主那儿求些药,楼长老平日里也会给的……”白霜发觉,他讲话的时候,宋青眠和楼观序都还看着那名新弟子!
他暗暗咽下恶气,若是那人真不舍得,为何要在娆玉三鞭落下的时候再讲话?
他看谢云舟的目光中带了尖锐敌意,偏偏还和他对视上了,白霜眸光闪烁,扯了扯宋青眠的袖子,楚楚可怜道:“师兄,我走不动了,能抱我回去吗?”
宋青眠收回视线,想起身边还有个需要自己照拂的柔弱师弟,连忙道:“好。”
谢云舟看着那名弟子在被宋青眠抱走的时候,还投来了一个挑衅的眼神,不知在得意什么。
娆玉等事件落定后,也不问谢云舟刚才为什么冲向螭龙,殷切将自己的玉牌递给谢云舟,问:“春池,你愿不愿意来驭兽峰?”
谢云舟问:“多谢娆玉长老厚爱了。”
这个意思是,拒绝了?
娆玉面色不善看向楼观序,难道他要进苦药峰?
谢云舟却拿出了冰蓝色的玉牌。
那是沧浪峰的剑牒。
娆玉以为他方才冲进风雪狂潮,是为了拿沧浪峰的剑牒,她问:“你要拜入沧浪峰?”
几十年前,仰慕沧浪剑尊声名的人如潮,但是在剑尊同谢云舟一起坠入无望渊之后,沧浪峰无人看管,也已门可罗雀。
娆玉犹豫道:“春池,沧浪峰如今无人,你要是拿了这玉牒,你就等于接手了沧浪峰。先前的剑尊,修的是无情道。”
她的意思很明白,无情道是很难,所以沧浪峰二十年,都没有新的峰主顶替。
谢云舟笑道:“我选的就是这个。”
娆玉见劝不了他,笑道:“那也挺好,沧浪峰现在一人都没有,你住过去,就是无尊无长,修为再进益一分,就能当个峰主了。若无聊,就来我这儿与食铁兽玩一会。”
娆玉又嘱咐了些关于云山上下的事务,就与谢云舟告辞,她年轻气盛,对云山山主,也没有像旁人一样恭敬,敷衍般行了个礼离开了,也没有去偏殿看别人。
方才的螭龙落入云海之中,娆玉摇了摇不驯铃,往下丢了个禁制,翻涌的云雾突然静止下来,像是被冰凝结在一块。螭龙像是被镇住了。
但是在娆玉转身的刹那,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谢云舟的右手手腕攀爬而上,藏在了他的衣袖里。
*
沧浪峰山门久久无人打理,积雪已经厚至脚踝,谢云舟没走几步,衣摆已经湿了,他面不改色:“过来抱我。”
一直站着的尘见月终于动了。他抱起谢云舟,一步步走上山阶,在穿入山门的那一刻,林梢的积雪稍稍一动,但又好像只是因为一阵风。
沧浪峰内,和最外一圈的景色完全不同。
从外看,沧浪峰银装素裹,冷松灰岩,里边应当也是参天玉殿,雪顶梅花。
谢云舟先前从没有进过沧浪峰,他没有想到,里头竟然栽了一片又一片的桃花,春水漫过堤岸。周遭冽冽冷风中,桃花却始终不谢,他微微捻了一片枝头的桃花,先前打理沧浪峰的人,在每一株桃花上都刻了阵法,佑他们不受外围的暴雪侵扰。
谢云舟想起来了。
在他在苦药峰的某一年。沧浪剑尊曾经走火入魔过一次。那也是闭关封山许多年的沧浪峰,第一次传出不一样的动静。
数以万计朵桃花从沧浪峰飞出,环绕云山,甚至落到了苦药峰那些味道清苦的草药上。
后来剑尊功力平复之后,知会采买的人,去山下重新买了数十株桃花,他难得露面,一株一株,用灵力移回沧浪峰。
与桃花相关的,也就是些情爱大类了。
因而有人感叹道:“修无情道,不比其他道心,就像是走在悬索之上,心境每每牵动一寸,那就是万劫不复。”
也有人说,只是剑尊爱桃,在几十年前,剑尊就往沧浪峰里移栽过桃树了。
“开得这么好,尘见月,你说,今天我把他们都砍了,你可不可惜?”
还在剑奴怀里的谢云舟骤然出手,他就着这个姿势,手肘压在了尘见月的肩膀上,他比尘见月轻,只能调出灵力化作重压,将剑奴往下压在了地上。
剑奴的脑袋恰巧磕在桃树树干上,扑簌簌落下一树花。
谢云舟翻转身子,膝弯压在剑奴腰间,原本隐藏的锁链也被他揪了出来。
他一字一顿问:“尘见月,你要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