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视觉来看,谢云舟只能看到箱中一块接着一块明月石中,粘连着血垢。慢慢的,血气都消失了,而所谓的明月石,开始散发出灵力。
他们这是在……用尸气来薰养一种石头,让它变成明月石。
光风霁月的云山,私底下的勾当,比谢云舟见过的邪修都要肮脏。无望渊边上那些邪修,也不过只是喝酒划拳输光银钱,洗劫一个村的金银细软。
冬耳不明白,她只知道,原来江家这些修士,都是拿旁人的命来修炼的,原来领着她的人不是云山仙人,是修罗恶鬼。
她在已经封盖了的箱子中躲了三个月,期间饿了就把原先被丢进去的人的血肉吃掉,吃光了血肉,就一点点啃掉箱子中的明月石。
而后冬耳趁着旁人不注意,重新爬了出去。回到了聊城西边自己住着的小院里。
谢云舟顺着她的记忆看到这儿之后,冬耳眼中看到的画面,就开始变得光怪陆离。
黑白之中带着浅蓝橙黄的血,唯独不是正常人眼能看到的东西。
冬耳不知道,她早已经在装放明月石的箱子中死掉了。
眼下爬出来的,只是一个用明月石灵力供养出来的尸体,尸体里装着一个被黑雾勉强缝补拼凑的凡人残魂。
冬耳以为自己还能活着都是明月石的功劳,她隔了半年,又重新回到江家当泡茶的仆人,时不时找到些机会,偷一点明月石回来,研磨成细细的粉末,泡了药,让死了的春眼吃下去,想方设法,让哥哥重新活过来。
到最后的影像,就是谢云舟站在她面前。
在一片带着血腥气的橙黄浓绿色里,谢云舟是浅白色的,像是皎然白月,他站在那儿,含笑道:“都过去了,好孩子。”
谢云舟感知到,冬耳在心中,对他下了一个论定。
还算是好人的修士。
等他搜完魂,再睁开眼,冬耳那一具由明月石灵力强撑着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腐朽,然后“砰”的一生,倒在了矮床上,和春眼的尸体躺在一块儿。
搜魂搜的是魂灵中的记忆,谢云舟看见的,便是冬耳所看见的,骗不了人。
但明月石却带着诸多的蹊跷。
一颗明月石的灵力,是源源不尽的,断然不会像江家的石头一样,用完了,那便换一箱,他轻轻凝聚起灵力,弹了一下抱着他的尘见月剑鞘上的桃花。
花蕊中间的金丝被谢云舟捏碎了,但是明月石雕成的花瓣仍然没有碎裂。
江家拿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明月石。
方才一直盘旋着他的黑雾,也歇停了下来,谢云舟问:“要报仇吗?”
黑雾不讲话,谢云舟哂笑:“方才附身江峰的那些怨气,在江家修士都死绝了之后,也都已经消散了,你苟延残喘到现在,不就是有什么心愿没有结束么?”
被小剑钉住的残魂抖动起来。
谢云舟嫌尘见月抱的不够稳当,轻拽了下锁链,让剑奴放他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到矮床前。
他面对着尸体,用左手抓着右手,暗暗施展力道。
他的右臂被他完整地拆卸了下来,化作一柄剑。
谢云舟面色不变,右边的袖管空荡荡地摆动着。
金黄色小剑颤抖着,冬耳似是被他的动作给吓到了。
“很久之前,我被罚在云山白玉台跪了三年,不分日夜。原因就是我不愿意交出我右手的剑骨。”
“可是一旦我交了出来,剑骨连着灵脉,我终其一生,别说是灵力运转,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我会变成一个废人。于是我叛出云山,成为弃徒,八年流离,最后坠入悬崖,捡回了一条命。”
“冬耳,白玉台的风雪很大,那几日我的耳朵,也同凡人一样,被雪冻的通红流血。”
谢云舟像是对冬耳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讲的,他问:“你为什么不肯说,你究竟要报复什么?”
小剑嗡鸣,散落的残魂声音终于汇聚成了一股。
“我要这群草菅人命的修士都去死!”
少年牛犊不怕虎,冬耳连点通都做不到,当她讲完之后就后悔了,自己都觉得有些蚍蜉撼树的可笑。
可是那似白月般的修士却笑了。
谢云舟伸手,指尖弹出一簇灵焰,落在了宽床上,冬耳春眼的尸体,还有堆叠着的杂物,全部都沾惹上了金红色的火焰,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在灰烬之中,真正的几块明月石落在了木床上,闪着零零星星的光。
谢云舟垂眸,许诺道:“云山我代你上。”
缭绕的黑雾汇聚成一个瘦弱的少女,朝着谢云舟三拜,和先前一样散去。
这些都是寄存在江家制造的明月石中的怨灵,一桩恩怨了后,怨灵消散,那些明月石碎屑,灵力也俱消失了。
钉着冬耳残魂的小剑也散作金芒,刺入谢云舟的灵台,刻下承诺。
左右不过一个凡人的残魂,谢云舟没有阻止,搜魂之后,他允诺冬耳的事情,自然会办到。但是当他探查灵台的时候,却发现,冬耳那一缕残魂,并没有烙刻下什么必须完成的允诺。
上边只写了:万事顺遂,仙途坦荡。
谢云舟伸手要剑奴把他揽抱了起来,他垂眸,嘴角挂着些若有若无的笑。
果然还是小孩儿,先前连爹带娘骂得如此狠辣,给了她刺进自己灵台的机会,反而说不出话了。
可惜谢云舟的仙途,已经不大坦荡了。
方才抽出剑骨的时候,连着碰上无情道心,彻骨的冰寒从右臂迅速蔓延全身。
“抱紧点。”
谢云舟扯了下尘见月脖子上的锁链。再往对方怀中缩了些,借着他身上的温热,慢慢散开身上的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