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山的字迹分明有劲,依然是那么的熟悉,尤其是看到“父亲”二字,他都能想象当时苏景山书写时的模样。
他情难自抑的卡片捧在手心,泪眼朦胧到看不清卡片上的字迹。
他再看向元兮时,不解、心切、激动,万般情绪都在其中,可唯独没了愤怒。
“这、这是哪里来的?”老爷子老泪纵横,声调微颤的凝望他,期望而恳切。
原来元兮真的为他撕开了暗无天日的夜幕,从老宅带来了一丝希望。
元兮平静柔和地解释:“我在老宅遇到了真正的苏景山的鬼魂,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是他当年没有来得及送的礼物。”
苏老爷子像是终于懂了,为什么元兮坚持要说自己身边的苏景山是假的,他的用心良苦,是自己错怪了他。
他拿起贺卡一旁的观音看了又看,喜欢的不得了。
就算苏景山送他的是一块河边捡来的石头他都觉得如获至宝
他一笑,眼泪跟着夺眶而出,落在了观音玉石上,因为眼泪的洗涤玉石变得更加明亮,像是有了神力。
老爷子把玉观音紧握在手心,沉睡了十几年的冰冷石头有了归宿。
元兮知道,老爷子是接受了他的话。
“世俗都说观音能保平安长寿,想必这也是他对您的祝愿。”
苏老爷子忍不住点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灵的话,面前的人就是神的使者,为他带来了他一直期盼的安慰。
愧疚和痛苦被时间杂糅,现在都化成了他的悲泣。
“如果您觉得他真的恨您,又怎么会在十几年后让我发现这个?他的离世从未迁怒、怪罪于您,反而他在遗憾未能赶上您的寿宴,也遗憾未能报答养育之恩。”
“我的儿子…… 我的儿…… ”
这十多年来的每一天他都觉得是自己偷来的,他唯一的指望就是把儿子留下来的孩子培养成才后继承苏家。
那样他也就能去儿子身边赎罪了。
可现在告诉他,他的儿子从来没有怪过他,那他一直以来的痛苦愧疚算什么?
他身边指责他的“苏景山”又算什么?
片刻后,元兮开口问:“苏爷爷,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后,苏景山只有一个,您认哪一个?”
他没有等老爷子回答,叫上李星河一起先离开了病房,给老爷子空隙来考虑清楚。
李星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听元兮把大概的故事讲给他听。
听完许久,李星河都失落郁闷的呆坐着。
当时他年纪不大,完全想不了这么多,尤其是他不经常待在苏家,更不知道外公遭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创伤,外公和舅舅之间是最亲密的关系,所以能伤的更深。
“哥,外公过得也太苦了吧,”李星河流着泪就想去抱着元兮痛哭,元兮一只手婉拒了他,李星河只能用衣袖擦着泪。
十几载的隔阂压在心底,又有几人能彻底放下。
元兮附和:“是的,生与死是最远的距离,他们没有机会向彼此解释。”
“还好有你,要不然外公真的可能不在了。”李星河越哭越伤心,哭声吸引了不少人侧目,纷纷投来同情的眼光。
病房内,苏老爷子手里握着玉观音按在胸口,向后倒在了靠枕上,他的情绪一下子波动太大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泪也流干了,苏老爷子才平缓着气息安静下来。
身边的“苏景山”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他笑话。
而这一次,他没有撇开脸逃避。
他拿起老花镜带上,仔仔细细的看着苏景山这张脸,他儿子如此可怖的样子他记忆犹深,那是当时辨认尸体时在事故照片中看到的样子。
当时的他强忍着不适和痛楚才敢看那张照片,后来的他也没想到,会在十几年后用那张照片里的样子,自己编造出一个想象中的儿子。
也许元兮说的对,是他自己在惩罚自己,而用自己儿子最惨的形象来惩罚自己更让他觉得在赎罪。
“我还要再坚持坚持,坚持到未朝醒来,看着他一步步强大。”苏老爷子开口对面前的人说道。
“苏景山”愤怒地在他面前驳斥:“你又在给自己找理由,你多活了十几年,现在还想苟活吗?!”
苏老爷子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欲望,没有反驳:“你说的对,就当我还想苟活吧,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让未朝醒来,然后看着他好好活着,不会让他像我也像你。”
“他不会醒的,他会死!”
“苏景山”恶毒地诅咒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不会死,”苏老爷子直视着让他愧疚了十多年的脸,“你说的都没用,你只是我想出来的,你是假的,你消失吧。”
他终于明白面前只是自己的镜子,是他内心隐藏最深的秘密,而他现在也终于敢面对自己,让自己打破那面把自己困起来的墙。
面前的“苏景山”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苏老爷子也不避开视线,和他对视。
幻影,一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