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一下子涌入三个人,苏老爷子听到声响,眼皮无力的睁开瞥了一眼。
他浑身上下都如同不受控制的躯壳,只有枯朽如树皮的手指动了几下。
老爷子悲从中来,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是我愧对苏家,没有让苏家在我手里发展下去,苏家后继无人啊。”
苏欣知道老爷子还在担心苏未朝的事儿,自己走到旁边轻声安慰他:“爸,未朝会没事的,您一定能看着他醒来的。”
老爷子微弱地摇头,仿佛这场美梦不能再做下去了。
他无力地说:“你妈给我托梦了,她说要来带我走。看来我的大寿已尽,没剩几天了。”
医生说的话好像被苏欣忘得一干二净,单单老爷子的这句话就让她情难自已,又哽咽了起来。
李星河更是半跪在病床边拉住老爷子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外公,你不要瞎说,你一定会没事儿的,咱们去国外治病,咱们想办法,我不能没有你啊外公。”
纵横商场一生,曾经的光鲜亮丽运筹帷幄都如走马灯一般在眼睛闪过,就连苏老爷子也忍不住老泪纵横,一滴又一滴的清泪流过皮肤的褶皱。
岁月带走了所有的光辉灿烂,现在还要带走他。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和此消彼长的痛哭,即使拥有了最大的权力、最多金钱,也在面对生命时有不可抗力。
整个病房内,只有元兮游离在状态之外,他从进门就观察着老爷子的状态,也就片刻功夫,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怎么得出这种可怕结论的。
“苏爷爷不会死的,没有人会来带走苏爷爷。”他伫立在他们身后,一开口就打破了这种低至冰点的气氛。
“什么?”
苏欣和李星河都憋红了脸,扭过头来迷茫地看着他,显然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欣,本就是她请元兮来看看苏老爷子的情况,这是怎么搞得都开始和李星河一起趴在床边哭了?
她仰着头用手指抹掉眼泪,紧接着松了口气,弯着腰低声对老爷子说:“兮兮说没事那我就放心了,爸您也好好休息,不要想东想西了。”
“啊?”李星河张着的嘴一直没闭上。
他先是被医生办公室门口被苏欣的神情吓个半死,到了病房里又听到老爷子说的这种丧气话,哪还有脑子思考其他的,情绪在心里翻滚,直到现在听到元兮的话才反应过来。
他从地板上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用袖子把糊的满脸都是的鼻涕眼泪一擦:“太好了,外公你不用死了。”
唯有老爷子没有因为元兮的话有什么变化,他依然浑身软弱无力,只有脸部还算有些表情,也是隐约带着怒火质问:“你在说什么?”
元兮走到床边,苏欣和李星河给他让出位置,他又对着老爷子上下扫了一眼,对自己的说法更加肯定。
“我见过将死之人,他们身体都会散发出一种‘死气’的东西。”元兮停顿了一下,又说,“苏爷爷的身上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会死呢 ?”
苏老爷子听他说完,直勾勾地看着他,元兮并没有回避,反而勾着唇露出一个淡笑。
苏老爷子不会无缘无故有这种想法,他所隐藏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在言语。
苏老爷子更是自己闭着眼假寐。
就在苏欣想要带着人离开病房时,他终于又开口说道:“你不懂,是我不配继续活着。”
几人踏出的脚步全都一顿,纷纷转过头去看着他,老爷子却又不再多言,再次闭目不言。
元兮往前走了几步注视着他,手指敲在宽松的白色衬衣纽扣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这种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真是不好,勾起了人的兴趣,让人无端猜疑。
但又让人猜不出什么是答案。
许久之后元兮在病床边来回踱步,顺便讲了个小故事。
“苏爷爷,您没听过一个故事么,从前有只骆驼,它的脚掌被一块小石子划破但它没在意,它逃过了野兽猛禽、烈阳饥渴,可最后因为这个小伤口恶化,成了被宰割分食的猎物。”
被忽视的微小伤口,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腐蚀更多的好肉,伤口越变越大,化脓恶化,直到把人拖入深渊。
元兮从见到苏老爷子第一面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问题,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要么是他不当回事,要么就是他在忍耐。
不管是什么,都和这个故事里的骆驼一样,可能会因为这块小石头而自取灭亡。
老爷子嘴唇紧闭但腮帮子鼓起一块,想必正咬牙切齿提着劲儿呢。
元兮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点,这是要让他不得不面对伤口,甚至扒开给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