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澜将衬衣领口立起,往上拽了拽,逆着那些冻得发抖的人群快步走向码头。
正打算开船的唐军隔着老远看到他,忙招手唤初澜赶紧上船。
这还是初澜头一次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坐船,看着黑滚滚的江水,只觉得胃里一个劲往上翻腾。
唐军也把船开得很谨慎,一边骂骂咧咧这鬼天气邪门,一边插空问初澜胡晓峰怎么样了。
初澜此时晕得厉害,额头浮起一层虚汗,手握成拳掐着掌心,但还是强压恶心跟唐军说了大概。
等靠了岸,唐军又看看天,面露难色地对初澜说:“初老师,可能还得辛苦您跑一趟。回去给莫池和胡老师拿几件厚衣服,我怕晚上天凉。”
“好。”
唐军又看看天色:“八成待会儿就得停航,我在这儿等您,您快点。”
初澜点了下头,也顾不上吐,使劲咽了口唾沫压制恶心,朝莫池家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陈芳草正站在院门口,焦急地探身张望。
看到初澜回来,急忙迎上去:“初老师,我听橹石湾的人说你们去医院了。怎么样,胡老师没事吧?”
她说着又往初澜身后找,“小池呢?”
初澜怕陈芳草担心,尽量将语气放得平缓道:“胡老师还在抢救室,莫池也在医院,今晚可能要留下来陪护。”
“钵仔去了没有?”
“在外地开会,已经往回赶了。”
陈芳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初澜又道:“变天了,要替莫池和胡老师找几件厚衣服,我给他们送去,唐军还在码头等。”
“好好,我这就去!”陈芳草说着,匆匆转身回屋,初澜也一并跟上。
两人来到莫池房间,陈芳草打开衣柜从里面拿衣服。
莫池的衣服整体不算多,几乎都是同一种款式,被折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里,带着股洗衣粉的干净味道。
陈芳草给莫池挑了件厚外套,也另外给初澜找了一件,接着搬来椅子,扶墙踩了上去。
“他爸的衣服都被他收在上面,我找个给胡老师穿。”
陈芳草边说边打开最上层的柜子。
随着她的动作,一张照片从里面轻飘飘落了下来。
初澜弯腰拾起,在看到照片上的两个人后微微愣了下。
——其中一个是莫池,看起来比现在小,五官都更稚气些。
狼一般的眸子里依旧带着傲气,只是那时更多的是骄傲,而今则多了孤独。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身材很挺拔结实,一条胳膊环过来勾在莫池脖子上,将他往自己跟前揽,呲着白牙笑得一脸灿烂。
莫池的表情冷冷的,但还是尽量配合地看向镜头。
大概是被男人或者拍照的人要求了,莫池的嘴角有些僵硬地上挑着。
有点别扭,还有点可爱。
“这是他爸。”陈芳草扭头见初澜在看照片,弯唇笑了下,“我男人。”
“莫池长得像您。”初澜说,“身材像他爸爸。”
“小池比我跟他爸都有文化,从小就聪明,很会读书……”陈芳草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泛红,最后半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就是走错路了,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您是他的母亲,最了解他。”
陈芳草抽了下鼻子,继续翻找衣服。
莫池屋里的椅子不稳,大概是用的时间长了,陈芳草踩在上面稍微一动就晃,她不得不用另只手一直扶着墙壁。
初澜担心陈芳草摔着,让她下来,自己帮忙拿衣服。
他个子高,找起来方便。
“麻烦了啊,初老师。”陈芳草被初澜搀下来,换初澜站在椅子上。
放在最外侧的全是些夏天的短袖短裤,初澜挨个看过并没有合适的。
陈芳草提醒:“厚的应该在更里面。”
初澜探手又朝深处够。
莫池房间的衣柜是老式的,初澜半天摸不到底,只能稍微踮起脚。
就在他终于借着光,看到了那些折叠齐整的厚衣服,想将其搬出来时,脚下的椅子又是蓦地一摇。
陈芳草惊叫了声,连忙上前扶。
初澜下意识就去撑墙,手指攥着墙上的白布向下一扯,钉挂的布瞬间从墙壁剥落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满墙满壁的画。
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暴露在初澜面前。
一排排、一列列……眼熟到初澜可以清晰说出每幅画都来自于自己的哪个创作阶段。
有的是他的代表作,有的很冷门,如果不是真的将他研究透彻,甚至不会知道。
临摹的手法也相当纯熟精湛,初澜甚至可以从这些画的路径上看出临摹者的成长。
从一开始完全模仿,到后面越来越像,最终派生出临摹者自己的技巧和感悟。
画得真好。
初澜怔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