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池恍恍然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更自然些,于是决定再抽根烟冷静下。
初澜安静地注视着他,眼见莫池把手伸进了没有烟盒的裤兜里摸了半天,好心提醒道:“掏错了,烟在你另一个口袋。”
“……”
莫池抿唇,默默换了只手。
“没关系,你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初澜出言宽慰,“你们这里比较传统,我知道。”
“不是。”莫池喉结滚了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是”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震惊意外之余,竟还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总之绝不是厌恶。
烟草在丝瓜藤下徐徐燃烧,半支烟过后,莫池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
刚准备跟初澜说点什么,掀起眼皮就迎上对方那双沉静漂亮的眸子,顷刻间心绪又乱成一团。
他指节在烟身上轻叩了两下,沉了下声道:“这没什么,你们搞艺术的好多都是。米开朗基罗、大卫霍克尼……还有温斯洛霍麦,都是。”
就在莫池迅速搜刮着脑海里的那些艺术家时,只听初澜突然低低笑了声。
莫池顿时闭嘴,眉心不由拧起。
“笑什么。”
“你懂的还挺多。”初澜托着下巴坐在凉棚下,浅浅望向莫池,“课外书上看的?”
相较于对方的故作淡定,初澜要显得从容松弛太多。
他没有拆穿莫池的小习惯,越是紧张的时候话越多,语速也会变快。
两人吃完饭后,莫池又给唐军、黄飞宏一人打包了一只鸡,跨上摩托车,带着初澜开始返程。
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交谈,莫池的脑子里全是初澜的那句“我喜欢同性”,握车把的手心出了一层滑腻的汗。
直到回家后,初澜先上楼洗澡,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接着迅速走到院子里的水池前,拧开水龙头调到最大,将头放在下面“哗哗”一通猛冲。
就不该听唐军的去吃什么鸡。
上火。
……
*
半下午的时候,陈芳草做了桂花凉粉拿给初澜吃。
初澜正倚在床上,用手机看一篇关于现代美术流派的鉴赏,见陈芳草来给自己送凉粉马上接过。
道谢后问:“莫池呢?”
“去码头啦。”陈芳草说,“他怕唐军一个人忙不过来。”
初澜想想也是,旅游旺季将近,莫池难免事多。
既要忙着开船,还要抽出时间陪自己,的确麻烦他了。
陈芳草走后,初澜慢慢品尝着凉粉。
还是专门冰镇了的,消暑解渴,带着股糖渍桂花的香甜。
边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徐果发来一张图片——
【果不其然:大师给过个眼呗?】
初澜拿着勺子,另只手将图片点开。
湖水般的眼眸微微动荡。
徐果原本也没指望初澜马上能理他,谁知下一秒对方直接给他弹了视频过来。
徐果手颤了颤,差点把手机摔地上,抓稳后立马按下接通,调整了个看不见他双下巴的角度。
“小澜——”徐果话没说完,就夸张地瘪起嘴,“你瘦了,小澜。”
初澜此时顾不上听徐果贫,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因激动而发颤。
“徐果,你发我的这幅画是在哪儿看到的。”
视频里的徐果眨眨眼:“在我的培训班啊。”
他解释道,“这不是最近总下雨,今天难得出太阳,我就带了班上几个小朋友把仓库收拾收拾,把柜子里存的学生作品也拿出来晒晒。”
“学生作品…”初澜喃喃,握手机的指节收紧。
“嗯呢。”徐果说,“然后就看到这幅画了,应该是在我接手这家培训班之前的学生画的,你看画的颜色都淡了。”
“画上写名字了么。”
“没有,我第一时间也想知道是谁画的呢。有一说一,水平是真可以,比我现在带的这帮小孩牛逼多了!”
初澜轻轻闭了下眼,片刻再次睁开:“我记得培训班是你从一个师哥手上接过来的?”
“对,大咱们两届的。”
“你还能不能找到他。”
“能是能…但他人在意大利,近几年像是过得不如意,跟大家都不怎么联系了。”徐果也发现到了初澜的反常,敛去吊儿郎当的嘴脸,试探地问,“怎么了小澜子,这画有什么问题吗?”
“画没问题。”初澜顿了顿,放缓语气,“就是对我个人而言有点重要。”
见徐果一脸担忧地通过屏幕盯自己,初澜淡淡牵了下唇:“放心,不是什么坏事。方便的话,能帮我问问学长,画这幅画的同学现在在哪里么?…或者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问。”
徐果又注视了初澜一会儿,点头道:“行,我打听打听,尽快给你答复。”
“谢了徐果。”
“嗐,别整这些客套话。”徐果挥挥手,接着忽然像想起什么,再次正色道,“对了小澜子,郭璞生师哥昨天来画室找我,问你最近去哪儿了。”
初澜很轻地皱了下眉:“你没告诉他吧。”
“当然没有啊!你交待过的嘛。”
初澜“嗯”了声。
徐果:“不过他看着挺憔悴的,说很担心你。”
初澜没说话,觉得头又有点疼。
他轻轻揉了揉眉心:“知道了,他下次再找你,你就跟他说我很好,但还是别说我在哪儿。”
徐果嘴唇动动,欲言又止了下,终是什么也没再多说,一点头道:“了解。”
初澜在与徐果又简单聊了几句后便挂断视频。
视线再次回到对方发给他的那幅画上——
和自己在宿城美院画展上看到的一致,画得都是朔松江。
只是这张画的地点和构图都更为明确,江边码头。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叶摆渡船拨开细浪,向着小岛驶来。
初澜很确定,这幅画和当时他看到的那幅,皆出自一人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