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盈叶总是会做那个梦,那个最初醒来的梦,梦的前期总是很奇怪,似乎是现实再增添了一点其他元素,但不管哪一次梦,最后都会在结尾出现那从未听过的琴声。
现实里的她在湖泊边醒来的时候,她的耳畔确实是没有听到任何音乐的,不知为何,何盈叶的直觉告诉她,这架钢琴或许就是梦里发出乐声的那架钢琴。
她想知道关于它的故事,对于何盈叶来说这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一时兴起的问题,但何少爷的眼睛却在听到何盈叶向他发出提问的瞬间染上了一层透不过的灰,仿佛他们真的给自己设置了一道足够考量彼此真心的难关。
“哥哥,这架钢琴放在这有什么意义吗?”
在何盈叶的注视下,何少爷缓缓走到了何盈叶身边,他双手温柔地抚过了那架钢琴,低声道:“这架钢琴……跟父亲有关。”
“父亲……?”何盈叶有些意外,她对这个生涩的名字了解得格外少,父亲的所有资料都被母亲单独存放了起来,何盈叶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嗯。”何少爷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
何盈叶静静地等待着何少爷的下文,但他似乎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想法,于是她重新看向这架钢琴,琴键在琴床上排列有序,黑白色的主基调使它看起来格外庄重沉稳。如果按照何少爷的话,这架钢琴起码已经存在了十几年,或许比何盈叶的年龄还要大。
“为什么没有人弹它呢哥哥?只把它作为一台纪念父亲的大型纪念品摆放在这,不可惜吗?”何盈叶真诚地疑惑道。
“……”
何少爷没有接话。
沉默良久,他开口道:“盈叶,这样才是最好的。”
何少爷试图强制结束这个话题,他缓缓抚过琴身,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告别。在手指拂过最后一个琴键时,他伸手,想要让钢琴重新归于无人打扰的宁静。
“等等哥哥——”何盈叶连忙按住了何少爷想要合上琴盖的手,这话题才刚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她一时有些惊讶他如此强制的态度,“我、我还没讲完呢!”
何盈叶本来还有些纠结的,毕竟那只是个梦,说出来实在有些荒谬,但话都到嘴边了……
何盈叶抬起头,严肃道:“哥哥,其实在梦里,我听到了钢琴的声音,它重复着弹奏着一段旋律。”
“呃——我猜或许……它还不想就这样被忘记!”
何少爷似乎被妹妹天真的话语逗笑了:“盈叶,那只是梦。”
何盈叶一噎,她也知道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东西有些傻,而且在现在这个时刻听上去实在很像是她舍不得钢琴蒙尘而随意找出来的借口。
……这种被小瞧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何盈叶感觉她需要证明一下自己,她眼神微眯,绷直嘴角,表情极为认真地伸出食指竖放到何少爷的嘴前,将他的表情强制变为了严肃。
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你听着哥哥。”
接着,何盈叶收回手指,深吸一口气,缓缓哼出了那段熟记于心的音乐。
何盈叶并没有学过唱歌,她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抑制不住地颤动,却又因主人坚定的态度顽强地稳定在大致的调子上,何盈叶就这样一边回忆,一边磕磕绊绊地将那段曲子从梦中提取出再演。
而何少爷的表情,自何盈叶哼出音乐的第一秒就凝固住了,他惊愕地盯着眼前的人,眼里的震惊仿佛要溢出眼眶。
何盈叶的哼唱声在何少爷的眼神下渐渐地低沉了下去,她吞了吞口水:“哥哥……你怎么了?”
花园重新归于宁静,何少爷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似是不可置信地喃喃:“……梦?”
“嗯……怎么了哥哥?不会真是什么大的吧……?““””
何少爷都给何盈叶看害怕了。
“不盈叶,这……其实是父亲作的曲子。”何少爷向妹妹解释道。
“诶?!”何盈叶瞪大了双眼。
“难道我以前听过这首歌,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失忆后它便以潜意识的方式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何盈叶点点头,觉得这很有合理性。
“不……”何少爷的声音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他低下了头,手指在琴盖上微微颤动,面容在瞬间变得极其痛苦和扭曲。
“哥哥?!”何盈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惊呼出声,她连忙上前担忧地询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妹妹的手附在何少爷的肩上,他像是被烫到般骤然回复意识,何少爷闭上眼,接着他似是下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再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决绝,他抬起头:
“盈叶,忘了吧。我们都不会弹琴,它会等到有缘人的。”
何少爷将琴彻底合上然后牵起妹妹的手:“走吧盈叶,至于你说得铺垫,哥哥下次再补给你好吗?”
“至于……”何少爷撇过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对父亲和妹妹一同道歉,“对不起。”
“啊……哥哥。”
对话结束的突然,在被拉走的途中,何盈叶忍不住又看向了那架钢琴,它就那么静静地目送他们远去。
在它的右侧,深红如血的代表着他们家家徽的“弗拉尔”在风中摇曳,花瓣飞起,如同一滴红色的血泪从空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