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废物一个,虽不跟父亲来往,但仍心安理得地接收着他按时打来的生活费。这本就是他该做的,但这不代表我原谅他。
有时候我在想,我可能是在用自己废物的生活,向他宣告一种恶意和报复。
自己亲手将自己推入绝境之地,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得可笑。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时,有电话插进来,这号码看着有点眼熟,但我没想出来,接起来,竟然是林思谐。
“我和你爸分手了,他把我踹了。”没有任何开场白,林思谐直接甩给我这么两句话。
我一脸纳闷,这电话什么意思,跟我发火来了?
我心里想的是她活该,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林思谐又接着说:“李慧倩的表哥今天去福利院了,李慧倩也去了。”
“李胜去干什么?”我的脑海瞬间蹦出那个人的样子,凶狠暴戾。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是啥好事。”林思谐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她这说的没头没尾,我一时有点心急,因为我领教过李胜可怕的一面,很担心他会对李慧倩和她弟弟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他干得出来。
我赶紧给李慧倩拨了一通电话,这是我俩再次莫名疏远后,我第一次联系她。
电话一直在忙音,无人接听。
这一下,我更慌乱了,头脑想象出无数李胜虐待李慧倩和李慧民的画面。
但我能做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可我仍然秉着一腔热血和对李慧倩的担忧,离开宿舍,在大雨天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芦镇福利院。
出租车在暴雨中艰难前行,期间我不断打着李慧倩的电话,但都是忙音。
我又打给林思谐,她接了,说话幽幽的:“你去福利院了吗?”
“我在路上,你跟我说清楚,李胜为什么去福利院,他要对她们做什么?”
林思谐那边安静极了,同我这边嘈杂的雨声形成反差。
她沉默许久,说:“你去了就知道了。现在还没有结束。”
“什么?”我满头问号,但林思谐那边又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是忙音。
紧赶慢赶,出租车在雨天狂奔近一个小时后,抵达芦镇福利院门口。
我打伞下车,看着福利院的牌子在雨中混沌不清。
周遭没有人,除了雨声,我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到任何有什么闹事或者动乱的场景。
难道,李胜已经对这家福利院,对李慧倩姐弟俩做了什么吗?
我突然有点胆怯,不敢迈步向前走,生怕自己进去以后,会在空荡凄凉的破旧长廊里,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
比如,铁轨下那绵延不断的鲜血。
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往前走时,福利院门口,突然出现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瓢泼大雨此时,并没有完全阻绝我的视线。
我看着高个子的男人,我的父亲,搂着娇弱的李慧倩,垂头跟她温柔讲话。两人站定在门口,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我。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但仍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自己:不是你想的那样,说不定李慧倩只是寻求父亲的帮助。他们也是认识的,你知道的呀。
接下来那一幕,微弱的声音瞬间被大雨冲跑。
李慧倩擦了擦眼角,似刚在哭泣,接着她紧紧抱住父亲,将头深埋入他的胸口。
这一幕,任任何人看,都以为是什么可歌可泣的苦命鸳鸯的戏码。
父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安抚我一样,但他对她的感情,却跟我不同。
我逐渐恢复思考能力,想起林思谐刚没头没脑的分手宣告,还借口让我到福利院,说了句“现在还没有结束。”
我全明白了,林思谐什么都知道了,她故意让我亲眼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她知道,李慧倩于我的意义,比她于我来说,更加重要,更加走心,所以她让我亲眼看看,真正被好朋友背刺,是什么样的。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明明带着伞,却浑身湿透。
上床的小金见到我的狼狈样,大呼小叫:“天呐!舒童,你咋啦?没带伞?诶带了啊!伞坏了?”
平日听着聒噪的声音,此刻却如同天外来音,我晕晕乎乎,一句都没听清。
小金不知道我咋了,她也不敢多问,从上床探出来的头又缩了回去。
我听见她在上面嘀嘀咕咕,好像在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张梦回来了,她看着我的样子,一言不发,帮心神不宁的我褪下湿漉漉的衣服,然后拿来我的毛巾,擦去我身上和脸上的雨水,我像个行尸走肉,任她操控,换上睡衣后,我躺倒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床板。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起,是李慧倩打来的。
我接起,那边传来焦急的声音,“舒童,出什么事了?我刚手机没在身上,所以没听到。”
我本来想直接挂断,但忍住了,“你在哪儿?”
“我在福利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福利院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有个富豪捐了一笔钱。”她的语气轻快,听上去很开心。
“李胜,没有去福利院找你们吗?”我闭上眼睛,声音虚弱。
“李胜?没有啊!”李慧倩有点害怕,“他找你了?还是你听说什么了?”
我感觉口腔很干燥,艰难地吞了口吐沫,勉强湿润干涸的喉咙,“没有就好。”
我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但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善良到去成全他们的人。
我的底色,始终是晦暗不明的样子。
以前,我能够对待别人做出什么事,如今,我依然可以。
我感觉被自己好不容易压抑的那道黑暗的气息,又重新溢满我的胸腔。再度被背叛和抛弃的感觉,让我马上就要走火入魔。
我挂断电话,在床上闭眼小憩,过了一会儿,我坐起身,张梦坐在她的书桌前望着我。
我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梦用眼神鼓励我说出来,她朝我微微点头。
我一字一句道:“李慧倩,就是贱人。”
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强烈的穿堂风将某间没关好的宿舍门重重掀开又扔回去。
风声呜呜,像鬼哭狼嚎。
台风天还要很久,一道闪电划过,雨下的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