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开,我便让人去买最烈的酒,将蒲草铺在剑阁周围,烈酒浇灌,引火焚烧。剑阁没有窗户,你若想活着,只能用很狼狈的姿态从正门出来,这样的话,太傅府所有的下人,你的暗卫,都会看到你仓皇失措的模样。明天京城各大酒楼茶肆就会有一出新戏文——震惊!不知名伎子火烧太傅府,疑似与当朝太傅恩怨纠葛,三生三世五百里桃花。你真的要这样吗?”
裴鸣嘴角直颤:“姑娘,你这是威胁大人啊……”
“这怎么能是威胁?”奚瞳正色:“这是一种很高级的谈判手段。”
两人等了一会儿,剑阁里头毫无动静。
奚瞳叹了一口气,对裴鸣说道:“既如此,裴叔,差人去准备蒲草和烈酒吧。赵臻了解我,我这人言出必行。咱们跟他不必客气。”
“啊?……”见奚瞳疯狂使眼色,裴鸣咳嗽一声:“啊……是!奚姑娘,老奴这就去办。”
说罢,奚瞳佯装转身往回走。
行走数十丈,她听到身后传来门栓下落之声。
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让裴鸣先去休息,自己则往剑阁之中走去。
玄黑色的大门推开,先是一股凉气从剑阁冲出来,盛夏时节,奚瞳竟有一丝冷。
紧接着,奚瞳便闻到了一股很浓的气味。
这种气味她再熟悉不过,她做长秦公主最后那几年,几乎是与这种味道相伴为伍的——血腥味,很浓很浓的血腥味。
奚瞳心中一沉,赵臻……他受伤了?
奚瞳继续往里走,剑阁之中的墙壁上,有悬挂的烛台,但并不密集,寥寥几盏,这使得剑阁之中的光线很是昏暗。
复行数步,光线蓦然亮了一些,奚瞳抬眸,只见四周陈兵架上,长剑横卧,剑光四溢,剑气凛然。
长秦时候,铸剑技艺已纯熟,那时奚瞳便听一位铸剑师说,锻好的长剑是有灵魂的,它们知道自己跟随的是什么样的人,要完成怎样的使命。
怪不得刚才会觉得冷,奚瞳想,赵臻是冷的,所以他的这些剑,也是冷的。
再往里走,奚瞳便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赵臻。
他的身后是一座香台,香台上有三炷香,三炷香的后头是一方牌位,牌位上无名无字,一片空白。
此时的赵臻安静晦暗的像一席影子,直到距离他不到一丈时,奚瞳才看清他的模样。
他青丝垂肩,面色苍白,眼神冰冷而空洞,身着一席东方既白的长衫,身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的身侧,是出鞘的登天剑,剑锋之上,满是鲜血。
赵臻这幅样子,像极了刚同一位绝世高手缠斗过,而且是惨败收场。
可剑阁之中,除却他,明明空无一人。
所以……
奚瞳喉头发梗,她将食盒和小老虎放到赵臻身边。
“不许锁门。我待会儿就回来。”
奚瞳留下这句话,转身跑去,再回来时,手中是一个药箱,里头有各种疗伤之药。
她坐到赵臻身边,挽起他的袖子,一道又一道剑痕映入眼帘,深的已经几可见骨。
奚瞳将金疮药洒在创口上,一点一点替赵臻包扎。
明明应该是疼的,可赵臻麻木的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偶。
小老虎似乎感受到今日的主人与以往大不相同,一直活泼好动的它此时安安静静团在赵臻身边,轻轻依偎着他。
“赵臻……多久了?”奚瞳的鼻根有些泛酸。
赵臻十分僵硬地转头,看着奚瞳,眼波平静,讷讷无言,像是入定的老僧。
奚瞳没有着急追问,直到包扎好他的一只胳膊,又抬起他的另一只,才继续道:“我是问你,你这样自毁,多久了……”
奚瞳也不知为什么,她竟忍不住有些哽咽,说完这一句,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落下来,砸到赵臻的手背上。
片刻的温热似乎让赵臻的魂魄归位一些,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奚瞳,像是不解,她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为他流泪。
奚瞳颤声叹息道:“你父母若是在天有灵,看你如此,不知该有多心疼……”
赵臻的神识因为这句话彻底回笼,他先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继而看着奚瞳,展现了从未有过的真诚。
“我讨厌我自己。”
奚瞳抬头看向他。
赵臻的神色还是平静,但眼睛却慢慢红起来:“若不是天机山时逢大雨,我此时应在阴曹地府,于父母膝下尽孝。”
奚瞳默然片刻,继而沉声道:“赵臻,我已经告诉过你许多次了,我是仙女,你还记得吗?”
赵臻沉默着,只有些痴滞地望着她。
“仙女的话,你一定要相信。”奚瞳抬起一只手,轻轻抚上赵臻的脸颊:“你可知你父母修了几世功德,才换得天机山那一场大雨?”
赵臻闻言,面上再难压抑痛苦之色。
他低下头,奚瞳停留在他脸颊的掌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