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有例外的,都是世家子弟,景瑞不想放任世家坐大,不太愿意重用他们。
与此同时,东照社会上,男性对女性的性犯罪显著减少。女孩夭折率及女子早逝率直线降低。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道兴九年,景瑞收回三辅政大臣的权力后,
下旨禁男风,关男伶楼馆。
犯强|暴罪者,无论是对女还是对男,一律阉割后,送往边境做苦力。
重开女伎院,让赫都官员矫正不良风气。
这几年的变化,景瑞清楚,他明知道男性泛滥的欲望加上强权暴力造成的危害有多大,对人的摧残有多严重。
但为了维护受害的男性和自己的统治,景瑞选择了把女性当作牺牲品,重开女伎院。
景瑞不动那些真正作恶的地方豪强和赫都权贵,因为是尊卑等级制度给他们的行凶武器,而等级制也是景瑞皇权的根基。
动了他们,就相当于动了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所以景瑞不敢动,不能动,也不会动。
皇位稳固最重要,反正女子性柔体弱,逆来顺受惯了、最好拿捏。
加上几千年来的规训洗脑,可以骗她们说性暴力很正常,男上位者的强|暴还得当‘宠幸恩赐’一样好好接着呢。
景瑞是这样想的,历代皇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伎院和诸多对女子的压迫剥削制度,一直持续,愈演愈烈。
在景瑞下旨之前,赫都除了南馆以外,还有其他几家类似场所,是其他人也想分一杯羹开办的。但鉴于他们的伶人起初大概是被胁迫才进入,有的精神萎靡,有的事故频发。
兼之南馆先占领市场,以及李袖高超的商业手段,因此没有一家能动摇南馆的地位,南馆收入比其他几家合起来还高一倍。
同时南馆盈利之大,竟保证了李袖在东照各州其他业务的迅速扩张,齐开几十间新店铺需要的流动资金,对李袖毫无压力。
李袖眼光犀利,针对各州当地需求和产出详情,侧重不同的商业贸易,短短几年迅速崛起,一跃成为东照首富。
道兴九年,景瑞下旨关闭男伶楼馆,并为杜绝男风,清算处罚了楼馆开办人,不过李袖没有受影响。
因为她早在前一年,道兴八年,便敏锐觉察到了朝廷风向改变,还有民间男宠的隐患,她果断把几处南馆,这棵最大的摇钱树,免费送给了太后和庆真郡主。
所以她在清算中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李袖之头脑手腕,可见一斑。
希音在马车上回想着李袖的事迹,猜想这次派人刁难李袖的对手是谁?
自从景瑞亲政以来,李袖行事低调许多,在赫都的业务也停止了扩张,生怕引起景瑞的注意。
一个间接给他统治造成麻烦,并且拥有巨额财富的商人,还是女子,与他立场天然不同,很难不引起景瑞的敌意。
景瑞不会与他母后计较,但未必不会与李袖计较。
李袖生意涉及范围很广,希音不能确定这次事件背后之人具体是谁,但用意如果只是当面嘲讽,让李袖心态失衡,决策失误,未免太低级。
希音觉得,对手的目的绝不会仅限于此。
三天后,希音和夜珑纪铎散值回府。
马车上,听到全城的人都在议论李袖年纪相貌还没嫁如何如何,曾经靠南馆赚了多少多少钱,富过皇室等,不乏有些男人言语轻蔑粗鄙。
听得希音一阵火大。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故意传播流言,想引得景瑞注意。
借皇帝之刀杀李袖。
景瑞如果真的要对付李袖,不管是直接找个罪名安在李袖头上,直接抄家夺财,还是给李袖赐婚,安排个丈夫间接夺财,都很麻烦。
希音攥紧掌心,李袖的事不经过议政处,她无从插手。
忽然之间,她想到了离别时和李袖对视的那一眼,希音心安了下来。
李袖可不是靠运气走到这一步的,掌管那么大个商行,无数问题她都处理好了,她有能力解决。
况且她身后还有郡主和太后,她们是利益联盟,太后不会坐视不管的。
第二天早上,议政处
希音时刻注意着景瑞的动向,当看到景瑞的车辇出了长炎宫,过了一刻,她到长炎宫门口,以呈报奏章为名,请求觐见陛下。
果然,长炎宫太监给了她想要的回答:
“陛下被太后娘娘请去了。”
太后出手了。
第五天,李袖向景瑞进献祥瑞奇石,及一处金矿。
李袖不知从哪找来一块西瓜大小的红色透明奇石,里面有金黄色的花纹,隐隐约约形成一个昌字,据李袖说是从一处金矿里发现。
这是寓意国运恒昌的祥瑞,于是李袖赶紧亲自带着瑞石和金矿进献陛下。
景瑞收下了,还特意下旨表彰。
景瑞相不相信暂且不说,这总归是好兆头,皇室又向来注重这些,他必须接受。
太后已提前为李袖求了情,如今李袖还送给他一座金矿,足以表明诚意。
李袖把自己和国运之祥兆联系起来,但凡景瑞还有一丝顾忌,也不会堵上东照的未来对她动手。
李袖以后都不必担忧来自皇权的威胁。
看到李袖危机终于解除,希音也暗暗为她开心。
不过民众之间还是有不少流言,甚嚣尘上。
想到那几个男子在马车前,嘲讽李袖的可恨嘴脸,真像某个动物,希音灵感上来,回府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打油诗:
“
泥坑有只癞蛤蟆,对着天鹅乱呱呱。
不觉自己本丑陋,还嘲鸿鹄羽色瑕。”
起个什么名好呢?希音微一思索,在前面加了三个字:乱呱呱。
便叫这个好了,通俗易懂,希音准备明天让夜珑把这首诗放到琼林苑每逢十五的诗会上,会后有人专门把诗刊印传播。
她要用这首《乱呱呱》消除流言对李袖的负面影响。
希音刚放下笔,纪铎走了进来:“音音,你在写什么?”
纪铎好奇走到桌前,看到了她写的诗,不禁扑哧笑出声:“谁惹你了?”
希音:“路上某些嘴臭乱说话的男人。”
“是因为他们最近议论李袖的事?”这时纪铎忽然瞥见落款的字,神情一凝。
他立即拿起诗稿确认,随之眼神惊讶:
“舟眠隐士?写出诗坛第一的那首《白芷》、无人见过真面的舟眠隐士?
音音,原来是你!”
希音见他发现,也就默认了。
古来官方诗坛皆排斥女子,不让女子进入。
她十四岁时想和他们较量较量,只好取了舟眠隐士的号,写了一首白芷。
结果直接登上榜首,现朝的男文人们水平太差,没一个能超过的,所以这也是舟眠隐士唯一的一首。
纪铎念出了那首《白芷》:
“
秾秾岸芷绽风中,恐因低柔逊冷松。
纵使花木非同盛,共在坤舆望苍穹。”
纪铎激动地拉住她手臂:“音音,这真是你写的?”
希音:“为何如此惊讶?”
“想不到,诗坛第一人竟是个女子!”
“这并不奇怪,男人不让女子参赛,然后自大认为女子不如男子,这才是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希音面色从容。
既然是较量,她用了很多技巧。不仅句尾押韵,句首也压,倒数第二字还用近韵。
若想超过她,凑韵都够那些男文人们头疼一阵了,加上还得考虑流畅度和内容立意。
有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勉强拼出的诗,结果一看佶屈聱牙、不知所云。
纪铎有些讪讪地放开她:
“我原以为这诗的意思是,
白芷比喻那些出身低微、德才兼备的寒门学子,虽无冷松一般的坚实后台和根基,
但同有望天一展抱负之心。
可现在看来,白芷指的是女子?冷松是男子?
意在说明女子不输于男子?”
希音:“有阶层区别之意,也有女男区别之意。
微小的白芷可以生生不息,遍布任何一个角落。
而看似高大的冷松,或许树心早已被蠹虫啃食殆尽,衰败中空,枯脆易倒。
人们总习惯以外观分强弱,但岂止强弱不在于外形之高低大小,而在于它产生的影响和力量。
白芷虽微,却可治病。
空松固高,何用之有?”
纪铎眉头锁起:“这未免太过武断,这世界到底还是世家大族和男人统治的,你能说他们不强吗?”
希音冷笑:“因为动嘴的争不过动手的,
良善的斗不过阴狠的,
某些男人不讲理不要脸,用暴力强夺的方式获胜,当然无敌了。
创造年久缓慢,毁灭只在一夜之间。
你要是把无耻凶残当做强的定义,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纪铎咬着嘴唇:“但几千年来一直如此,谁征服天下谁做皇帝,这是常理,怎么可能不对?”
希音:“一直存在的就是对的吗?
未见天地之大,怎识方寸之小?
未得正理之光,怎知今世之暗?
所以帝制和等级制,是错的。
上层的剥削者颠倒黑白,指错为对。
下层的受害者委曲求全,不得不错。”
纪铎目瞪口张:“音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希音:“我知道。”
纪铎:“你要造反?”
希音:“我只是在说出实情。”
纪铎手按住后脑,在屋内走来走去,不能接受的样子:“你的想法太大逆不道了。”
“等等”纪铎脚步顿住,转头紧紧盯向她:
“音音,那首惊世骇俗、狂傲至极的《山河》,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如果说《白芷》是诗坛第一,那么《山河》便是超品、孤品、绝品,形式不拘一格,内容壮阔胆大,让人想模仿都无从下手。
希音镇定回:“是”
《山河》是她十五岁写的,采用另一套锋劲朗逸的字体,并没有留名号。
诗一出,震惊朝野上下,然后…很快被禁了。
官府严禁讨论传播,不过鉴于《山河》给人的印象太深刻,恐怕很多人都记忆犹新。
纪铎揉了揉脸,把自己因震惊而错乱的五官归位,他不死心地再次问:“你就不怕有人的诗或者才能超过你?”
希音微微一笑,表情谦和有礼,身姿端正优雅。
她用谈天气般不经意的口吻说:
“我很期待,毕竟,没有对手,我会无聊的。”
希音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那诗里的景象。
“
山河
青峰卧两岸,碧水游百川。
景貌随光转,时时换新颜。
晨起薄雾浮林间,日落彩霞炫天边。
朝是朦胧美,暮为惊魄丽。
见雨则沐清,会风将顺盈。
更有四季不同妍,恰似美人仪容变。
春衣红,夏裳绿,葱茏渐盛多俏意。
秋服黄,冬装白,素雪一落沉雅来。
又闻枝头鸟欢歌,兼伴丛中兽和曲。
再观高山峻峭形威正,岭峦层叠势阔长。
幽潭深定湖波敛,江河奔涌海浪扬。
动与静相生,刚与柔相成,其情合也。
然人心不轨,世道无明,
于是灾祸骤生,天地改色。
黑云逼,狂风袭,雷电劈,暴雨溢。
草木尽摧折,鸟兽活路断。
先临酷炎之久旱,后受冰冻之极寒。
山崩河枯,天暗地裂,万物破碎凄惨。
哀嚎遍地,悲泣难绝,生者百不存一。
恶者贪,善者冤,德义散,秩序乱。
有人屈从不愿,抗争不敢,认命不甘。
囚于险境,毁于欺压,又何以堪?
不如执剑决一战,凝力誓把邪魔斩。
今乃大道复兴日,且看我,重整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