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讲,新搬来的邻居还是程韫双的师弟,据说是导师今年新招进来的独苗,刚回国不久。
师弟人生地不熟,前脚刚进课题组,后脚租好的房子便莫名其妙被房东毁约。
鉴于学校统一不为博士生提供宿舍,导师不忍独苗流落街头,于是联系了程韫双,表示钱不是问题,环境安逸,交通方便就行。
小程总思来想去,只有蓝湾公馆符合条件。
蓝湾公馆是外婆赠予她的成年贺礼,六栋小高层,坐落在市中心,毗邻商业圈,走过两个红绿灯就能看见学校大门。
程韫双独身一人,没有隔三差五搬家的癖好,索性将空置房源托给相熟的中介,对外出售或出租,只留下三号楼顶层打通成一户自己居住。
但她多数时候只在1504,隔壁偶尔腾出来招待朋友。
月前,蓝湾公馆最后一套闲置的平层交易完成,程韫双想了想,大方地将1503暂时租给了导师的宝贝疙瘩。
目光虚落在床头,几秒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下床走进客厅,来到壁挂电视旁的一幅油画前。
手指沿着画框侧面上下摸寻,“啪嗒”一声,暗锁严丝合缝扣住了松动的机扩。
程韫双拂去指腹沾上的灰尘,转身进了浴室。
简单洗漱后,她吃过早点,换了身衣服,从衣帽间的一角翻出一个崭新的纸袋。
程韫双拎起伴手礼,打算去拜访一下素未谋面的师弟。
隔壁门前,厄瓜多尔黑玫瑰横倒在一侧,晾了一夜的花瓣蜷起来,掉了几片在地毯上。
她屈指敲了两下大门,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
程韫双于是弯腰,将纸袋挂到门把上。
未曾想下一秒,大门毫无预兆地向内打开,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便顺着惯性朝内踉跄几步,紧接着被门槛绊住。
零落的黑玫瑰和程韫双同时摔进了门里。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及时托住了她的胳膊。
程韫双闷头撞上对方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肌。
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头,说了声“谢谢”,随后仰面望过去。
男生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底印花短袖,同色长裤松垮地挂在腰上。短发乱糟糟地耷拉下来,遮住一半眉骨。
他懒懒地垂着眼,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奈何这张脸太过特别,以至岁月经年,仍然烙刻在程韫双的记忆深处。
她怔了怔,连同呼之欲出的姓名也倏而变得生涩几分。
“谢闻黎。”程韫双一字一顿,无可奈何地轻叹道,“原来是你。”
她从未想过,老师的宝贝疙瘩会是从前认识的人,更没有想过,那个人曾是她的初恋男友。
“学姐,好久不见。”男生愣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他局促地松开程韫双,满怀歉意地解释道,“还在倒时差,来得慢了一些。”
程韫双摇头:“没事,听中介说,你昨天刚搬进来么?”
提起昨天,谢闻黎似乎很轻地挑了下眉,但出于旧有滤镜,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面前,男生乖顺地“嗯”了一声:“昨天本来想和学姐打声招呼,只是......”
他从日暮黄昏等到月上中天,只等来另一个男人与她在家门前纠缠不清。
谢闻黎笑得勉强:“学姐过得挺好,那就好。”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眉眼低垂无端显出些许落寞。
程韫双从前对着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时常没辙,如今也没有一丁点长进,下意识地便要撇清和梁霄燃的关系。
她将礼物袋递过去,倚着门否认:“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伴手礼是禾知下一季度即将推出的新款香水,名字叫做光云雨隙。前调山雨欲来,糅杂着苍木的沉稳凛冽,中后调则融入了幽涧泠泉的清澈与霁雨初晴的温润。水生木调虽淡,存在感却极强。
谢闻黎礼貌地接过,眸中闪过几分欣喜。可转念一想,他不过是沾了1503和老师的光。
至于“没有关系”,谢闻黎知道梁霄燃,自然清楚他和程韫双曾经有过一段。
他盯着手里的纸袋,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姐姐,不要他,好不好?”
始料未及地,谢闻黎换了称呼。
他声线磁沉,语调低缓,刻意放低的姿态轻易流露出几分哀求的意味。
程韫双身形一滞,旋即反应过来,谢闻黎大约还是误会了她和梁霄燃。
“我......我也可以的。”他嗫嚅着嘴唇央求道。
语无伦次间,谢闻黎本能地想牵程韫双的手,半道触碰到她疏离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右手于是傻傻地悬在两人之间。
如同一只听话的小狗,没有主人的命令,不敢妄动分毫。
良久,他听见程韫双问:“可以什么?”
谢闻黎长睫颤了颤:“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够再次回到她身边,无论什么身份,无论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闻言,程韫双缓缓勾起一抹淡笑。
她打量着如同献祭自我一般卑微乞求的谢闻黎,蓦地旧事重提:“病好了?”
谢闻黎一愣,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点头。
“随你。”程韫双撂下话,转身离开。
谢闻黎没再阻拦,他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默然不语,心底却为梁霄燃的死缠烂打而耿耿于怀。
不过很快,这些都将变得无关紧要。
既然当初可以顺理成章地上位,现在又有何不可?无论是见不得光的情人或是别的什么身份,哪怕是上不得台面的第三者。
身份有什么要紧的,他的目的,一直都只是程韫双而已。
谢闻黎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合上大门,知三当三,他早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