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言离去,四下再无旁人。
陆绮饮下那碗参汤,顿感精神百倍,指间也有了力气,“那日,你随步夫人来府上,送交州贡礼,我便觉得与你——甚是有缘。”
深感此刻欢愉,回想那日光景,阿花嘻嘻一笑,越发开心,“陆夫人你还夸我,占尽江东九分春色。想来,我们真是有缘。”
陆绮挑眉,“有缘?”
阿花抬眸,有些困惑:她这语气,不像是开心的意思呀。
陆夫人冷笑一声,暗想:不怪她自作多情,谁让我如此和善?
阿花感到气氛不对,却还是紧抱着长风剑:没关系的,许是我多想了。
陆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终是说出心底言语,“只是可惜了,是孽缘。”
“陆夫人?!”
“我曾有位故人,也同桥姑娘这般,美姿颜,好笑语。”
她四肢僵硬,呼吸急促,“…陆夫人…”
“起初,我不以为意,直到昨日,伯言疯了,,无论如何都要娶你为妻,竟到了抛家舍业的地步。我如梦方醒,这才让他今日带你前来一见。我看了又看,还是深信不疑,这世间怎会有眉眼如此相象之人。是也不是,二、小、姐?”
她抱着长风剑的双臂一松,焦急不已,害怕不已,“陆夫人,请你请我解释,我…我…我…不是存心期瞒。”
“二小姐,不必解释,同为女人,我信你。”
“真的?!”转危为安,劫后余生,长风剑归于原位,“陆夫人,你帮我跟伯言说说,可好?好几次,我都想同他坦白,可,我不敢,我怕,我好怕……我怕他得知真相,就恼我、恨我、不再理我。”
“二小姐可知,我也很怕。”
“陆夫人,怕什么?”
陆绮神色淡然,语气轻柔,似是在说旁人之事般,但越是这样,越能杀人于无形,“我怕,哪怕他得知真相,依然要与你在一起。伯言此生,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动过情。若是泥足深陷,怕是无可转圜。我,不敢赌!所以,我才来找你。二小姐,若你真心倾慕伯言,便请你、请你们孙家,高抬贵手,放过伯言、放过我们陆家。”
往日气势消失不见,唯今只余声声低诉,“陆夫人,我是真心喜欢伯言。请相信,此生,我决不会害他。我向你保证——”
“不必解释。我说过,我信你。”,微弱的声音,透着千钧之力,无咄咄逼人之势,却更令人绝望死心,“吾弟之才,本不亚于周郎。世间好男儿,皆有凌云志。唯有伯言,一日复一日,于内宅、于市野,蹉跎时光,任人嗤笑。二小姐,可知为何?”
阿花垂头,她不敢去想、不愿去想,情愿相信:伯言,就是这般性情。
“我曾劝过伯言,孙仲谋接位后,看在姑父情面上,必不会拿我们陆氏如何。他自可北上许昌,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但他一口回绝,硬是背着陆氏这株已经枯萎的大树,一步、一步,向前走,不曾喊过一声累、叫过一声苦,终是枯木逢春,再度枝繁叶茂。可那又如何呢?他还是那般如履薄冰、殚精竭虑。小叔越是张扬放纵,他就越发低调谦逊,生怕陆氏惹人注目。明明约束小叔、子璋行径便好,可他却不愿,说小叔幼年丧父丧母,能够开怀畅乐,已是难得。他这一生,从不苦别人,要苦就苦自己。就连三娘退婚,令他颜面扫地,他都未曾说过半句不是,还道‘若能顺从心意,也是好事,就怕乱世之中,再难生存’,还令我赠她黄金百两,找商队送她出城,直至南阳地界。”
阿花眼眶湿润,她自知伯言所受苦楚,有孙家之责,可是……伯言说过,往事已矣,如今,不能重头开始嘛,“陆夫人,我知,我一直知伯言艰辛,我也很心疼他。”
“你既知道,还要一意孤行,嫁进陆府?你与小叔,素来不和,又有杀父之仇,日后如何相处?你忍心,让伯言夹在其间,左右为难?”
“…我…”,阿花支支吾吾,硬着头皮狡辩,“陆夫人,当年之事,乃是袁术之命。我爹爹,不过是奉命之行。”
陆绮气愤不已,大声喝道,“二小姐!”
阿花猛然抬头,眼角滴落两颗泪珠。
“二小姐此言,倒是辱没了令尊。孙伯符生前,顶天立地、敢作敢当,何需袁公路,替他担此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