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更要紧的是,对于这件事影响最大的并不是什么朝堂官员,更不是长宁宫中某位可怜的宫女太监,而是一直靠着七王爷接济才能苟活至今的流民。
显然,比起虚伪抠搜的七王爷,崔荷玉并没有如当日所说的那般大度。更没有选择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钱,花在一批一批涌来的流民身上。
毕竟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壮大势力来的重要。
而她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京城里越来越多的流民被饿死在长街,或是睢河边。
即便有时心善的京城百姓也会施舍他们一些饭食,但这样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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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的这一天,清晨的雾气席卷了整个京城。
白茫茫的晨雾像一大块漂浮的白纱,遮盖住所有人的视线。以至于最后的能见地,也只剩下了眼前那一小片方寸之地。
因着晨雾弥漫的缘故,这日的京城长街上难得清闲了下来,就连耳边的喧嚷声都比以往少了许多。
更透着股怡然悠闲的寂静。
可就在这难得清闲的早晨,长街边却突兀地传来一声惨叫。
也是在这时,众人才发觉,睢河边又死人了。
好热闹的百姓,在那叫声响起后不久就将那睢河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那在河水里被泡胀的尸首,从外貌看却是年岁不大,左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是个少年。
认得的人细瞧了瞧那发白胀开的五官,和一身补丁的破烂衣裳。过了半晌才缓缓认出,死的这人竟是一位名叫小俊的外地流民。
听人说他是由于家乡遭难,父母双亡,才跟着舅舅一路赶来京城的。
“这......死的怎么会是小俊,这事孩子舅舅知道吗?”
“看样子人是昨个夜里死的,恐怕是半夜饿的偷偷跑出来捞鱼,结果鱼没捞成反倒死在了河里......”
离岸边略近的老者佝偻着腰背,低头一叹∶
“真是造孽啊,那七王爷虽说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可好歹还知道接济这些流民装装样子,博个好名声。
他在的时候,早晨也能吃到些馒头饼子充饥,人才不至于被饿死。
可自从这王爷府被元宁公主抄家后,别说接济了,就连一碗粥水都见不着半点,再这么下去,京城里的流民就得饿死大半了。”
老者身侧的人颔首附和,“无论如何,那些流民怎么说也是大渝子民,实在不能置之不理。
说来这府衙也不是不管事,只是需要安置的流民太多,根本顾不过来。
再者就算人真想管,又哪来那么多钱养活那么多流民,光出钱没好处的事谁愿意干呐。”
一旁听了这话的酒楼掌柜却不这么想。
“说的倒轻巧,可就算接济了,又怎么样?
如今山匪横行,北幽虎视眈眈,南宛近日又新换了位君主,难保不会起兵再来。
若是每个流民都要去接济,朝廷哪来那么多钱,到时候要是没钱打仗,别说流民了,连你我都不一定有命活。”
老者冷哼,“依你这么说,外患重要,内忧就应该放任其发展不管不顾吗?
如今在这京城,谁不知道她崔荷玉拿下那些钱财为的是什么,可为了那些名利权势就真的能够视子民性命于不顾了。甚至重要到抛弃子民,任由同族自生自灭也在所不惜?
别忘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无水无民便无国。没了我们这些子民,她就算是得了那些权势高位又有什么意思。”
随着近日流民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子民们对于崔荷玉的做法是愈发不满。
到如今,哪怕是凭借她公主的身份,也无法遏制这谣言,反而愈演愈烈。
…
随着人们的议论纷纷,直到半炷香后,河边的晨雾才逐渐散去。
也是在这时,人们一抬头,就看见小俊的舅舅跌跌撞撞地跑来。
因来得匆忙,他身上那件衣裳上的破口又多了几个,看着更像流民了。
紧接着,不出意外的,男人痛苦的哭嚎声便传遍了整个长街。
这一刻,男人的哭声悲痛欲绝,响彻入耳,让人听后禁不住眼含泪花,只余悲怆。
此时,长街对面的马车上,眉心蹙起的温乐言也缓缓放下帷幔,无力地倚在软垫上,满目忧愁。
“近三日来,京城内的流民已经死了十来个人,其中三分之一还是孩童,再这么下去,死亡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沁竹道,“可惜那元宁公主不愿拿出些钱来救济灾民,不然定不会是这般光景。
不过其他王公大臣们也是,明明府里家财万贯,却连十两银子都不肯拿出来,真是不配为官。”
虽说京城内一直有崔府施粥放粮,可依崔府目前的份例,能有半月一次的接济频率已是极限,还皆是些汤汤水水,连馒头包子都少有。
又哪里能救活这么多灾民,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抬眸瞧了眼街角蜷缩在砖石后头的几个孩童身影,温乐言捏住袖中纸张,终是下定了决心。
“沁竹,我记得原先租住的那院里还有十来箱嫁妆,你拿出几箱子来换些银钱,明日咱们好交给王琼光王大人。
唯有如此,灾民们的困境才能得以缓解。”
沁竹听后愤愤不平,“可是小姐,那些都是您的嫁妆,有了它们,咱们日后的生活还能好过些,这要是交出去,您可怎么办。
再说了,那府衙迟迟不开仓放粮,谁知道有什么猫腻,这些钱不少,要是都给了他们,万一昧下了,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就这么做吧,我心中有数。”
实在拗不过温乐言,沁竹只得应下,“知道了小姐,我回头就把嫁妆换了银钱,交给王大人。”
说起沁竹的担忧,温乐言又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她实在无法看着这些灾民一日日被饿死,却无动于衷。
更要紧的是,她近日的身子已经每况愈下,怕是连双十年华都撑不到了。
与其带着这些嫁妆进棺材,还不如拿出来做些善事,起码她无愧于心。
再者说,府衙如今的情形她听寒林商说起过,实在是流民太多,又有山匪作乱,王琼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于王琼光,温乐言曾有过接触,那人虽迂腐固执了些,却也是位为民忧心的好官,想来嫁妆一事交予他,也能多少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