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暗养府兵一事,从来都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没有人戳破,没有人在意,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可直到今日,眼看着那些无头尸首皆被银铠将士一具具拖出府门。众人才知原来这七王爷当真敢心怀反心,图谋不轨。
睢河西的长街上,因为七王爷府被抄家一事,众多围观百姓闹得是沸沸扬扬。
却不知此事早已传入了宫中,更传到了顺承帝的耳中。
*
—秀和宫—
阳春三月,早春的天还残留着些许寒凉。
因此直到今日,秀和宫内殿中的一应炭火也从未停歇,而是徐徐燃烧着,尽职尽责地发挥它最大的余热。
一入秀和宫,暖洋洋的热气就席卷人全身,此时窝在榻上仅需片刻,就暖的人昏昏欲睡。
舒缓安宁的氛围总能让人不自觉变得懒散无力,顺承帝也是如此。
只是比之一月前,他的面色虽然看着依旧白了些,却是两颊圆润,半分不见病气。
显然,如今京城内甚嚣尘上的皇帝病危一事,也不过是他刻意散布出去的谣言罢了。为的不过是想看看,那些潜藏在温顺外表下的野心到底能有多少。
可惜,他的那些子女终究没让自己失望。
这不,才一月不到的功夫,有些人的野心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仅花了一个时辰,就将七王府顺利抄家,朕这个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胆子实在是大。”
倚在内殿中央的方榻上,因仰靠的时间过长,顺承帝头顶的玉冠已有些歪斜,可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他眸中的神采奕奕。那是一种对已知危险的不屑与残忍,更带着一丝潜藏于心的恐惧。
顺承帝承认,即使已身为帝王他也难免会恐惧,会害怕。
他害怕自己的后代有取而代之的念头,更恐惧于自己一生的付出,能否在这大渝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小心觑着顺承帝的面色,身侧的小太监识趣的将浓茶递到他手边,嘴里还在分心说着话。
“陛下,恕奴才多嘴,太子自被废后虽颓丧了些,可也算是安分守己。”
顺承帝冷哼,分外不以为然,“颓丧?没见着,倒是成天闹腾着要找回那个小宫女。如果他这也算安分守己的话,那元宁抄家一事岂不成了小打小闹。”
小太监听罢没再吱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倒茶。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顺承帝倒也想起了在三个儿女中,唯一称得上安分守己的还是崔明珏。
比起另外两个的或闹腾,或狼子野心,崔明珏除了每日做着自个的分内之事,确实瞧不出有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难不成他真不知当年的事?”顺承帝喃喃自语着。
许是因为两相对比,加之崔明珏近日来的表现实在是颇为孝顺,顺承帝难得对其多了丝愧疚之心。
“说来这辰之取回将军令后做的第一份差,却是去荡平山匪,按理说这本是府衙该做的事,让他一个皇子去亲自领兵,有些太委屈他了。”
帝王的愧疚总是转瞬即逝。
小太监待在顺承帝身边虽仅仅几月,却已然明了若适时抓紧这份愧疚,那么有些事成不成,也不过就在这多说的一两句话里。
于是,见顺承帝似难得犹疑,小太监赶忙说:
“奴才倒是听闻近日边境处山匪横行,这三殿下虽也会些拳脚功夫,可到底是皇家血脉轻易伤不得。
就算日后真拿下了那些山匪,怕是也必会受些伤,到时若是伤的重了,陛下就该忧心了。”
虽心知即便崔明珏死了,自己也不会落几滴眼泪,可顺承帝还是默认了这话。
心头的愧疚也因这事,愈发重了。
“辰之本就是解元得官,文人出身,武功再好也到底能力有限,又哪比得过那些惯使阴谋诡计的反贼。这事若就这么安排下去,确是不妥。
罢了,你回头去支会一声,就说这事往后就交予王琼光王大人处理。至于将军一职,就等到辰之何时能打败多数银铠将士后再说了。”
“是,奴才这就去。”
对小太监而言,任命崔明珏为大渝将军这事几乎是不可能,崔明珏也从没想过真的当什么将军,去战场与敌人厮杀。
可这时候若能在顺承帝面前落个好,同时又少些麻烦,多几分人脉,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
随着殿门一开一合,小太监很快离开了秀和宫。
也是在小太监走后没多久,纯妃恰巧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内殿。
看她周身的凉意,和白了几分的面颊,也不知刚才的话在外头听见了多少。
想到这,顺承帝看她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审视。
对此,纯妃却是似无所觉地俯身落座,执着手中的银质调羹为顺承帝取了些药汤。
“比起昨日,陛下的面色瞧着好多了,想来这药汤再喝上几天就可痊愈了。”
垂眸扫了眼唇边的调羹,顺承帝到底是凑近喝了一口,“方才朕想了想这荡平山匪的事,若是就这么交予辰之,实在是不大适合。索性就派给了王琼光,毕竟他经验老道,胜算更大。”
纯妃凝神拭去顺承帝嘴角汤汁,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这话臣妾方才已经在外头听见了,三皇子先前本是文官,这几日虽武功有所进益可若派他去剿匪,怕是大材小用了。
这锻炼孩子本就是要一步步来,万万急不得,陛下这一换也是思虑周全。”
女子毫不隐瞒的话,让顺承帝眼中的审视霎时化开,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情。
“果然,还是银儿深知朕意。”
本名方银的纯妃羞涩一笑,垂下的眼眸中满是憎恨与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