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知道了,快吃饭吃饭。”李丽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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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常患有双向情感障碍,虞朝希初三那年确诊的。
关于这件事虞朝希记得很清楚,那是夏日周末的一个清晨,她正在自己房间睡觉,朦胧间听到虞母李丽经过她房间时说了句:“阳阳,快起来,你爸爸吞安眠药了。”
声音小小的,有气无力的。
当时虞朝希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都揪着心不踏实,还没转醒过来的脑子里囫囵一片,吞药两个字在里面循环播报。
随后便是一脚踩空的感觉。
猛地扔开被子惊坐起来,虞朝希飞快地冲出房门,因为李丽是从后门经过的,所以她下意识看了看后门方向,没见到父亲人影。
于是转头看向了前厅,一眼便看到一个人影直直躺在紧闭着的大门后面。
那种脚下一空的感觉又重新淹没了虞朝希,她急忙跑过去一看,父亲虞常平躺在地上,眼神涣散。
而母亲李丽,正缓缓地从后院走来,不紧不慢地。
虞朝希惯常的起床气此刻已全然消散,睡醒后特有的反应迟钝也一扫而光。
看向慢腾腾走过来的像是无事发生的母亲,虞朝希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所有感官同时也一并消失。
“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啊?妈你刚干嘛去了?”
所以虞朝希没办法知道,她说这句话时语句都是颤抖着的。
她知道父亲近几年来有些反常,情绪易怒脾气变得暴躁,好几个晚上她都睡着了却被父母的争执声吵醒,隔着厚厚的墙壁都能听到父亲激昂的语调。
乡村闭塞,虞常和李丽文化程度也低,虞朝希年纪又小,尽管天资聪颖可环境毕竟有所局限,所以根本不会知道人是会生出心理疾病的。
更加没人知晓心理疾病一旦加重,便会发展成为精神疾病,并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我去上厕所了。”中年女人依旧不紧不慢,回答得很日常,即便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虞朝希看到对面这个此时此刻最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大人却是这种反应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
许是潜意识里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在这种情况下都没能有所作为的瘦弱女人,从今往后怕是都指望不上了。
于是她果断跑回自己房间,打开床头放着的手机。
发现黑屏之后拔下插座上亮着黄灯的充电器,取出电源板抠下手机后盖换了进去,等到开机成功之后快速拨打了120。
动作流畅到一气呵成,冷静到不像是在经历生死攸关的时刻,更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手机是不久之前才添置的,起因是她有一次放学回家在通往村口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暴露狂。
当时那条她走了无数次的道路上停着一辆白色小轿车,上面走下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向她问路。
离得远不太能发现有什么异常,男人逼近她而她也走近男人的时候,虞朝希才发现那个人没有穿裤子。
白色的短袖下面空空如也,她吓得猛闭了双眼,差点当场哭出来。
彼时路上只有虞朝希一个人,她甚至不敢哭怕刺激到那个男人,只好摇头闷声流泪然后拔腿就跑。好在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狂奔到家里的时候她开始放声大哭。
而这是关于过去的记忆里,另外一个触目惊心的片段了。
给急救中心报主要信息的时候,虞朝希镇静到不像当事人,脑子还能有秩序地飞快转动,陈述清楚这其中的关键点。“对,服了安眠药,目前还未昏迷,但眼神涣散。”
虞父常年失眠,因此家里一直备有安眠药,剂量应当不大,这种药不好多开。
挂了电话之后,虞朝希跪在虞父身边,伸出右手食指进行催吐。她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或者经验,也不敢用力,手指只好一点一点往下探着。
左手本能地贴在身前人的胸口处,屏住呼吸感受着掌心里传过来的那一阵一阵动静。
虞朝希觉得此刻此刻没了心跳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因为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感受不到自己的生命。
她沉着冷静的周全应对,完全好像是另一个人降临,附在了她的躯壳里。
而她大脑空空,意识全无。
随后救护车赶来,父亲虞常被白色身影抬走,母亲李丽跟了上去,救护车匆匆开走。
场面混乱等虞朝希意识过来想要起身的时候,起了三次才成功。前两次都重重磕了下去,磕在了地板上。
夏日穿衣单薄,况且她还是睡眠被打断的状态,中裤睡衣连膝盖也遮不全。
低头一看,果然青了,脚下拖鞋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了一只,孤零零地。
而救护车,早已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