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看到了十一眼里的烦躁,他突然感觉很奇怪。
十一遇事一直很冷静,还在立海时,她就从来没有被九条的过去影响过自身,但是这次,她显然是有些沉浸于黑羽的过去了。如果悲伤同频,却又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心烦意乱也是理所当然,可她为什么会代入自己?“千织……”他想要弄明白这点异常是因为什么,但又有些害怕明白,总觉得背后隐藏的真相会让人很心痛,于是他也只能保持着这个被迫弯腰的动作,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幸村,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是你最优的选择。”但是幸村没想到,他等到的是她的放手。
“等一下。”想要抓住她,但他的手却挥了个空,本就是被扯着弯下的腰,突然被放手了他也有些重心不稳,这会儿倒是差点把自己弄摔倒。“你不能遇见什么就把我赶走。”能站稳之后,幸村发现十一已经退了两米远,这让他有些生气。
“你走不走?”
“我不走。”幸村皱着眉。开什么玩笑,他分明看出她是在发泄情绪,他才不会这么容易遂她的愿。
“那我走。”十一冷着脸就要离开,却在下一秒被幸村抓住了手腕,她瞥着他,本想发作,却突然发现他的手背关节处渗着血,上面还粘了些树皮木屑,于是她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哎呀你们两,要不坐下谈谈……”金田弱弱的发声,他实在是不太插得上嘴。
“不谈。”十一的手上用了用劲,此时有些固执的决意要拉开这个距离。
“谈。”但幸村也是难得的固执,他坚决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只不过也没有用上把人捏疼的劲。
“那就谈,我出去,你们好好谈,不许剑拔弩张!”金田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吵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在场,很多话他们没法掰开来说,所以还是出去吧,在靶场外面蹲着都比在这手足无措的好,金田发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拿两个小孩这么没有办法。
所以当十一看着金田逃也似的出了靶场,顺手把听墙角的都赶走之后,她长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所以为什么?”幸村这会儿也发现了自己手上的伤,他松开了手,将伤处隐藏在背后。“为什么你会被黑羽的过去影响到情绪?对你来说,这不都是别人的故事吗?”
“为什么?幸村一定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吗?”自嘲的笑了笑,十一抬着头,鼻子有些泛酸。“你不是知道吗?我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那你又怎么会认为,在我身上没有发生过更可悲的事情?”抬手放在自己小腹的位置,重新看向幸村时,她的眼前起了层薄雾。“它那时,已经有三个月大了,如果顺利出生,你觉得它应该叫我妈妈还是叫我姐姐?”
“我……”幸村的心脏猛猛漏跳了一拍,然后开始有些疼了起来,他真的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
“而一个对谁都不能诉说的事情,最后又该怎样悄无声息的解决呢?”那一晚,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嘴里塞着布团防止咬伤舌头,手里则拿着长长的工具,那一团血肉被强硬的扒出来时,她甚至还能看到它已经长出了手脚的模样。“幸村,这件事你没法感同身受的,因为如今,我不止为黑羽被撕开的伤疤而痛,也在为我自己可悲的过往而痛。现在桐和人人都知道我黑羽千织还是个孩子时就怀过别人的孩子,你再出现在我身边也只会让人指指点点,所以何必呢?趁现在离我远点吧。”
“不好。”
“幸村,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你都还没有跟我在一起,凭什么断定我们的结局?”
十一总觉得幸村找到了另一个清奇的角度思考问题,颇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这让她有些火大。“你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吗?”
“我不知道。”幸村十分认真的看着十一。“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我退了,我就会永远失去你,可我不想。”
“……”
“我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我在乎的是现在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你,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我不仅不会走,我还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幸村精市就是认定你了,即便最后你依旧不选择我,我也不会选择别人,谁说都没用。”
十一被气笑了,乍一听他似乎是在表白,但她觉得这话有另一种意思。“所以你是威胁我是吗?”幸村似乎在赌,赌的就是她会心软,这样做很稳妥,但也实在有些卑鄙。
“我没有。”幸村有些心虚了起来,他没想到十一会这么敏锐的发现自己的目的。
“我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连你也要算计我一下。”摇着头后退,十一不想再多说什么。幸村有他的决定,她也有自己的决定,只是现在,他们显然没能站在一条线上。
“你说我算计你,那我倒想问问,你可曾真的信过我?”
十一嗅到了一丝争执爆发的苗头,她觉得事态发展下去幸村会如自己计划的一样就此远离,于是她狠了狠心。“没有。”只是说这话时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如果今天不是有人把这个秘密抖落出来,你有考虑过要跟我在一起吗?”
“也没有。”
“可真伤人。”幸村轻笑出声。“原来我在你这,根本没有特殊待遇啊,看来我也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了然的点点头,幸村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想要一个人待着,那我便不打扰了,虽说你的身体素质很好,但伤该养还是得养,别练太久的箭,对自己好点。”
“……”十一的手背在身后,憋着口气看着幸村就这么离开了靶场,然后她低下了头,最终坐回了地上。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心里有点闷闷的呢?将还没有擦拭保养完的弓重新拿在手中,十一只定定的看着黑金的弓身,眼中的雾气更满了些。“该死。”这弓算是保养不下去了,抬手捂着眼睛,她的掌心渐渐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