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行作为阿弦的郎中,自己便是个三脚大夫。作为湛家最后一任主君湛卓的儿子,他比湛卓仁慈,可却未必比湛卓掌握的东西多。自打那日他终于放下陈见、看了湛卓的遗书,他才知道原来祖传的汤药竟有这般效用。自己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害了阿弦。
湛雁归放不下祝南尘。正因祝南尘死了,萧北行才要守着湛雁归和他的回忆,一片一片的捡起在世上遗落的南尘的碎片来。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阿弦。阿弦不是南尘的碎片,而几乎相当于是全部的南尘——他是南尘的儿子,是北行眼中南尘留下的影子。
可阿弦也不相当于全部的南尘。阿弦就是阿弦。他阳光明媚、桀骜不驯,总是爱穿鲜艳的衣裳,甚至有些娇俏、有些雌雄莫辨。所以萧北行明白,他是一个早应该放下过去(虽然放不下过去)的老者,而阿弦是一个来自新世界的孩子。
那天阿弦醒来,终于忍不住问了萧北行一个尖锐的问题。他问萧北行,自己明明是来见湛雁归的,如果见不到湛雁归、得不到他的承认,那么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湛家的后人——哪怕顶着这一层身份,他也会觉得心虚。所以湛雁归到底在哪儿呢?
“湛雁归到底在哪儿,他是死人,对么?”此时的阿弦仿佛眼底含着灰色。他的脸上已经许久许久不再拥有笑容,甚至就连严肃的神情、也许久不再拥有。他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自然而然的撇着嘴,眼里也不再闪烁着生命的光辉,仿佛像是一个死物。
渐渐地,渐渐地,有一滴像是人滴上木头人脸庞上去的泪,从阿弦的眼眶里不紧不慢的夺出,再缓缓轻轻地落下。这就仿佛只有那一滴泪水,承载着兴许属于阿弦最后的、又兴许不属于阿弦,像是别人强加给阿弦的、属于生命的悲哀。
萧北行沉默。这一沉默沉默了许久。过了很久,阿弦吼道:“萧北行,你是不是骗我!湛雁归早就已经死了,对不对!还是说你就是湛雁归,你就是湛雁归!萧北行,你到底是谁?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对不对?你让我放弃了一切,放弃了找阿笙,放弃了找青衣姑娘,这一切都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