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偶尔会有略感惊诧的时候,但那都是亲眼瞧见山崩于眼前,若是换作一般人面对、便早就大哭大闹了。
云鹤这时身处黑暗,非但没有睡着,反而她的眼前仿佛自黑暗之中、突然浮现起一个人的脸来。云鹤想着,若是此时浮现起那人的脸来,应当是位她所崇敬的英才的脸。可是眼前浮现出的那人不是阿弦,反而是方才与她拜别前的水钦。
那时落雨的门檐下,水钦的眼底仿佛有冰冷的东西将要凝结。云鹤总觉得他原本是温和之人,就算平日瞅起旁人来、眼神也是温软的。可此刻的水钦仿佛褪去了一切温软的气息,真真正正露出他内心里,仿佛疲于同情、又杀伐冷冽的内核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水钦。水钦镇定的看了云鹤一眼,随后有条不紊地戴上兜帽、遮住半边面庞,安心遁入雨里去了。云鹤随后凝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四周雨丝的颜色都变得浅蓝、温度变得冰冷……
“那些事,我全都知道了。”
“白成焕之前的那些事,杀我父母,勾结祝南意、联合岭南门阀,意欲杀我……虽然与白兄无关,但是我当真全都知道了。”屋子里,阿弦睁开眼,面对着眼前的屏风。屏风的四处似乎毫不吝惜地洒着金粉,上面描绘着火烧连营的、华丽而惨烈的场面。
屏风上的火焰用赤红的染料描绘。那火焰似乎如同长了腿脚一般,层层叠叠、无处不在,烧的那行走于地上的士兵惨叫连连。那些士兵大多眼球突出、表情夸张,状似鬼魅。从他们被箭穿透的鳞甲之中,竟然渗出丝丝骇人的鲜血来。
此刻那枚南尘生前戴着的、被剑剐断的朱雀玉佩,正飘摆着停留在画前。玉佩上鲜红的血渍依然醒目,且如今仿佛与画上的烈火融为一体。一时间阿弦垂下头、望着那枚玉佩,竟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白成焕的那些事,他如今一五一十、全都知道了。可他只打算怪罪白成焕,祝愿成焕死后快下地狱。至于白成焕的儿子、白成焕的孙子、白成焕的父亲、白成焕的祖父……为什么要一并杀了他们呢?难道犯错的是白成焕,还需要令他的家人替罪么?
如果这样一来,祝南意死后要下地狱,也要带上他这个可爱的亲侄子一起下了!还要带上他那可爱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和南意一起下地狱!
阿弦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想来像他自己这样、喜好玩弄权术之人,死后不下地狱、不孤独终老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