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来了,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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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灯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完全普及,最常用照明手段仍然古老的油灯和蜡烛。
温暖的灯火溢散出来的时候,将灯盏内的燃油映照得油亮亮的,滚落到了地面的时候,地毯被烫得暖融,四周的光影轻轻颤抖。
风雪的咆哮隐隐约约从门外传来,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里点燃了温暖的炭火,火盆里时不时哔啵两声爆开两个火星子。
帐篷里整洁干净,陈设也非常简单,一张铺在地面的厚实地毯,一个火盆,还有一盏灯。
宇智波神奈盘腿坐在那张厚实的地毯上,一侧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卷轴和文书,另一侧放置了一碟糖馒头,一面瞅着卷轴上的文字,一面时不时捏起一个糖馒头丢进嘴里。
灯芯的火焰冷不丁地颤抖了一下,连带着四周的光影也跟着扭曲起来。
寒风将沉重的门帘撩开一小角,细碎的雪片逮着空隙闯入帐篷内。
糖馒头是宇智波斑在附近收集情报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馒头里塞了满满的豆沙馅,被碾碎的豆沙蒸熟过后的口感格外甜腻软糯,厨子的手艺非常称心。
宇智波神奈伸出舌头舔掉了唇角的点心碎屑,眼睛盯着摊开的卷轴,手往碟子里摸,不曾想却摸了个空,回过头去的时候,她发现放馒头的碟子已经空了。
“啊,没了。”
宇智波神奈的眉梢耷拉下来,心情好似格外的遗憾,连语气里也透着那么一两分遗憾。
堂堂一国太政大臣会因为几个糖馒头伤心成这副德行,传出去多半要给人嘲笑好久。
虽然宇智波神奈多半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说辞。
“让我想想。”宇智波神奈抬了抬下颌,捏着手中的卷轴,露出思索的神色来,而后慢悠悠地开口,“不进来坐坐吗?”
“事先说明。”宇智波神奈单手拖着腮帮子,开口的语气习惯性地带上轻佻,“没有招待客人的茶水和点心。”
话落音的瞬间,隔绝外界的门帘被猛地掀开,稀碎的雪花涌进来浇灭了火盆的火焰,风雪咆哮的声音骤然清晰,像是扑面而来的白色猛兽一般凶狠。
漆黑的血管瞬间被斩断,像是被截走了一半身体的蚯蚓似的,仍不死心地扭动起来,试图将断裂的肢体重新连接。
戴着面具的怪物陆陆续续从不速之客的身体里钻出来,陆陆续续地被肉眼无法看到的斩击切成碎片,面具的碎片都没有被留下来。
“你觉得我能把你切成多少块?”宇智波神奈的嗓音温和。
对方不死心地开口,“无论我受了多重的伤,我都能……”
“那剁成肉酱如何。”
宇智波神奈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空气里陷入了冰冷的窒息一般的沉默,像是寒冬腊月被冻起来的湖面。
眼尾微微上挑,苍蓝色的眼睛眯起,姣好的面庞肆无忌惮地露出带有愉悦意味的笑容,却莫名让人想起扼住猎物咽喉的大型猫科动物。
霜白的眼睫垂下,目光迅速环视周围,粗略地扫视了一遍断裂的肢体和在截面蠕动的黑色血管。
被切碎身体的人不自觉地收缩瞳孔,感受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女人真的会这么做。
“最后一个心脏了吧。”
宇智波神奈托着腮,盘腿坐在地毯,连鞋都没穿上,准确来说,从敌人出现到现在,她就没挪窝儿,所有的应对手段都建立在她坐着的情况下,手里甚至还捏着看到一半的卷轴。
“身体还没改造完全,所以容纳的心脏也不多。”
宇智波神奈左瞅瞅右瞧瞧,带了点看珍惜动物的稀罕劲头来。
“是禁术了解得不够全面么?”宇智波神奈轻笑出声,“你是哪个村子的忍者?”
“要杀就杀,我是不会出卖村子的。”对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硬气来。
宇智波神奈也没生气,而是朝他摆了摆手,“把身体连接回去,走吧走吧。”
“……你什么意思?”对方就快把“你搞什么鬼”挂在了脸上。
“就这么个意思。”宇智波神奈说,“任务失败,回去转告你们村子,不该蹚的浑水就别蹚了。”
“这次就算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另外……”宇智波神奈语气九转十八弯,还带了点吊人胃口的揶揄,“如果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我现在住火之国大名府。”
“我这里目前很是缺人。”
她的这番话落在对方眼里,完全是自说自话,胡说八道。
“我好像切得太碎了,你……接得回去吗?”宇智波神奈笑眯眯地开口。
“……不劳你费心。”
对方的语气凉嗖嗖的,瞅着像是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一刀子。
宇智波神奈也没跟他计较,放人放得干脆利落。
宇智波神奈似乎是存心要把他放走的,门帘被掀开,前脚刚踏出帐篷,后脚就和一个有亿点点眼熟的炸毛对上了眼。
“……”
和传闻中的一样眼高于顶,圣诞树一样的炸毛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分给他,而是直径看向了帐篷里。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世界被裹在柔软的积雪里,格外静谧。
“不杀了吗?”
枝梢冷不丁地抖下一阵细碎的雪花,扑簌簌地洒进积雪中。
炸毛的宇智波语气凉嗖嗖的,仿佛只要帐篷里的人吱一声,他就立刻手起刀落。
“别别别,就这么杀了以后谁来给我……嗯……”帐篷里的人话说到一半及时刹住了嘴,抬头给刺客使了个眼色,“生命诚可贵啊,年轻人,你怎么还不走?”
“记得走正门。”末了宇智波神奈还不忘提醒他。
“……”
……去你妹的走正门,这厮还真不把他当刺客。
对方忍了又忍,最后忍辱负重,决定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回村子报个信。
前来暗杀火之国太政大臣的忍者满脸无语,怎么看他的年纪都比这个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的女孩大上好几岁。
刺客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营地,一路上还真没人拦着他,就让他这么大摇大摆走出了营地大门。
宇智波斑拉上了门帘后,转手朝熄灭的火盆里吐了个火球。
铜盆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烧起来,冷却的空气没过多久便被烫得暖融。
“那家伙怎么回事?”宇智波斑说。
宇智波神奈想了想,而后语气肯定地开口,“是个有钱途的守财奴。”
末了还补了一句,“很有钱途的。”
宇智波斑:“……”
倒是没想过有一天守财奴会和“有前途”之类的话组合在一起。
……
隔天,一份烫了金的请柬被送了过来。
灿烂的日光拨开厚重的云雾,穿过高高的大气,泼在雪地,仿佛碎了一地的金子。
积雪把所有东西都埋在了底下,整个世界披银带雪。
虽然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但真的怒气上头,谁还管什么说法不说法,直接把脑袋砍了挂在旗杆上示众,过去倒是看了不少。
她阴晴不定的性格多半是传到了那边去,来送请柬的使者战战兢兢,一副吾命休矣的悲壮。
宇智波神奈没打算在大名的继室和她的儿子身上耗费太多的事情,当使者把请柬送过来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应允了。
大名的继室和她的儿子在城中设宴款待太政大臣的当天,隔着老远去瞧那座气派的宅邸就能感觉到里面的大阵仗。
屋檐下的御帘垂下细腻的丝绦,宽敞的大厅里围拢了用金漆描绘的屏风,鼓乐笛声悠扬轻慢,长袍曳地的舞者踩着节拍,动作轻盈地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屋台上跳起舞来。
奢华的菜品依次被摆上桌面,酒水刺鼻的气味也跟着弥漫开来。
居住在这一带的人大部分都以打渔为生,这几日下起了大雪,出海变得格外困难,收获寥寥,桌面上却出现了海鱼,还是近海没有的品种。
倒是像模像样的,一副要正儿八经地款待贵客的架势。
“太政大臣大人。”主位上的男人朝她举起手中的酒盏,“饭菜合您胃口吗?”
宇智波神奈没理会主位上的男人,而是瞥了一眼蓄满了酒液的酒盏,自顾自地让侍女换上一杯果汁。
主位上的男人捏着酒盏的手顿了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看来是酒水不合您胃口了。”男人面不改色地让侍女把酒水撤走,换上了果汁。
重新端上来的是精致的琉璃杯子,侍女的头颅低垂,端着托盘的手战栗不止,连带着杯中的果汁也晃动个不停。
小小一座庭院里聚集了不少家臣,甚至还有流浪的武士和忍者,宇智波神奈面无表情地把小巧的杯子捏起来的时候,隐约听见了刀锋摩擦到刀鞘的声音。
片刻之后,宇智波神奈把空了的酒盏放回托盘里,舔了舔嘴唇,“味道不错,只可惜里头加了别的东西,破坏了原本的味道。”
花落音的时候,庭院里的气氛像是结了冰似的冷。
“真是难为你们大冬天的好一顿折腾了。”
宇智波神奈伸出舌头,舔了一圈被浸湿的嘴唇。
“少装腔作势,你已经……”
筵席下,脾气暴躁的武士直接掀了桌子,精致奢侈的菜肴洒落一地,昂贵的瓷器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中毒了?”
宇智波神奈慢条斯理地捏起漆红的餐具边的筷子,直戳桌面上最豪华的那道刺身。
人类被分为三六九等分,食物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东西,却总是被位于社会阶级金字塔顶端的人类忽视掉。
如果没有吃完,筵席上的菜品都要被倒掉,与其就这么进泔水桶,还不如进她肚子。
即使在吃不饱的饥荒年间,奢侈铺张的筵席依然贵族间常见的景象。
“我吃过比这更毒的东西。”
这世间没有比「剧毒·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血肉更毒的东西了。
花落音的瞬间,庭院里该抽苦无的抽苦无,该抽武士刀的抽武士刀,白昼的日光映在冷兵器冰冷的金属表面,爆溅出来的冷光晃得人眼花。
血浆接连从切断的血管里飙溅出来,染红了大半个庭院。
继室之子跌坐在地,直到他的家臣统统倒在血泊里,空气里溢满了铁锈的气味,胃酸翻涌顺着食道上涌。
受惊的世子顾不得被血污了的衣袍,从地上爬起来,像是受惊的羊羔一样朝着大门逃窜出去。
无人再打扰宇智波神奈进食,她捏着手中的筷子,不徐不疾地在一片血腥中间进食。
跪在筵席边上的侍女将头深深地埋进地里,弓起的脊背战栗个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