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都是自以为是的生物么。」
◆◆◆◆◆
伏黑甚尔觉得自己非常了解五条叶月,仔细想想又不是那么了解。
对五条叶月的了解仅限于和五条家有关的事情,五条叶月在五条家的待遇比他在禅院家好不到哪里去。
五条叶月比五条悟年长,那个年代的五条家比禅院家好不到哪里去,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老旧观念里,对强大术式的渴望,同时造就对没有继承前人术式的族人轻视与鄙夷。
那个年代没有继承术式的孩子,在御三家等同于隐形人,要么充当伺候主人的侍从,当个工具人,浑浑噩噩度过一辈子,不会缺衣少食,只需要付出人格,要么被赶出家族自己外出谋生。
在经济泡沫的时代,御三家信奉古老的传统,处于底层的族人不需要外出执行任务,基本上和外界的信息沟通为零,离开家族根本对这个世界无从下手,自然而然地,大多数人会选择留在家族。
通常情况下这是男人的待遇,至于女人,要么老老实实当个侍女,老死在家族里,要么当个乖顺的生育机器,同样的不需要有独立的人格。
如果要追究血缘的话,那可得从五条悟祖父那一辈论起,五条叶月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是五条悟父亲的叔叔,五条叶月和五条悟的父亲算是表兄妹,认真算起来,五条叶月算是五条悟的表姑。
这种事情在五条家这个大家族里,当然不会被认真看待,没有术式的女人怎么能和六眼相提并论。
从知道五条叶月没有继承任何术式的那天开始,五条叶月的父亲便已经放弃了她,五六岁的孩子被丢到了五条家宅邸的某个角落里,父亲任由其自生自灭。
同样处境的小女孩们每天做着最低级的杂事来维持生活,五条叶月却是个老油条,时时刻刻都在摸鱼敲科打浑。
好些年前的夏天,出于好奇,他便跑去凑凑热闹,想要看看从诞生之日开始就被所有人的注视的六眼小鬼到底怎样的一副姿态。
盛夏的蝉鸣喧嚣到聒噪,大片大片的阴影堆积在墙角下,清冽的流水淌过光滑的竹管。
那双蓝得发亮的眼睛看过来的瞬间,他第一次被人意识到站在背后。
青空堆满了柔软蓬松的云朵,斑驳的日光泼洒下来,围墙上堆叠的瓦片被踩得咔咔响,那双眼睛的视线顺理成章被吸引到了树荫浓郁的围墙上。
比五条悟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手指勾着木屐鲜艳的红带,赤||裸着脚丫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墙角下的矮豆丁五条悟。
“你下来。”
心高气傲的六眼显然不喜欢被人俯视。
墙头上的女孩笑了,笑得恶劣又猖狂,“我就不。”
五条悟当场就垮起个小猫批脸,在禅院家的墙头被五条家六眼掀翻前,五条叶月从墙头一跃而下,动作灵巧得像只猫,脚丫子踩着五条悟的脸安全着陆。
年幼的六眼还没有日后的难缠,对上老奸巨猾的五条叶月只有被耍着玩的份儿,看对方那熟练动作,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五条悟气得要揍人,结果人轻松把他撂倒在地上,拽住和服的腰带,把他摁在大腿上,手脚麻利地开始揍他屁股。
巴掌落在屁股上发出的声音是清脆的啪啪声,给五条悟引路的侍女甚至还没来及阻止,五条叶月的巴掌声就已经响了好几遭。
屁股蛋子被揍得红彤彤的五条悟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气得要死,可死活忍着愣是没哭出声来。
伏黑甚尔看了好一出好戏。
事情最后通过侍女的嘴巴传到了五条家族老的耳朵里,大逆不道罪孽深重揍了五条家当代六眼的五条叶月被带回了五条家,好些日子没有消息,再次见到她是在同年的深秋。
满地金黄的落叶璀璨谣言,女孩脖子上的红围巾鲜艳如火焰。
对方身上不是五条家传统的和服,而是当时东京流行的女装打扮,白色的毛衣,外面罩了黑色的外套,腿上还套了丝袜。
据说对方是带着大侄子出来溜达的,至于为啥只有她一个人,她单方面给出的解释是大侄子不小心把她弄丢了,并且她坚信自己那聪明伶俐的大侄子会找到回家的路。
屁嘞,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伏黑甚尔当时在心里吐槽。
这俩人也是神奇,明明前段时间才起过冲突,后面就能若无其事地搭伙躲过结界溜出五条家,跑到东京来。
“我不打算回去了。”五条叶月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伸懒腰,两条腿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我要干点事情打发时间。”
“我还没有做过偶像,那就做偶像好了。”五条叶月盯着公交车站的广告牌,自顾自地嘟囔起来。
仔细回想起来,这女人想一出是一出,无论是揍五条悟屁股也好,还是当偶像也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考虑后果。
路边绿化带的树梢抖下大片大片的黄叶,浓烈的秋意料峭清寒。
年仅八岁的五条悟究竟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当然,这关他屁事。
……
万圣节的凉风裹着诅咒的气息呼啸而来,浓重的夜晚吞没了星光,大脑将被漫长又短暂的时间淹没的记忆重新搜刮出来。
视野里是涉谷漆黑的天空,往事在脑海里起伏。
粘稠的阴影跟着庞大的咒力一同倾倒出来,半闭合式的领域开始沿着咒灵的领域外部表层向内部入侵。
封闭的结界被冰冷的影子强行开出一个大洞,伏黑甚尔从他的儿子的影子里拽出三节棍,肌肉起伏的手臂扬起,三节棍顺着他的动作甩开,庞大的力道裹着棍子直砸在特级咒灵面部,当场就把对方砸飞出去。
领域对领域,即使其中一方只是半闭合式的领域,必中的效果也被消减。
察觉到这一点的咒灵操纵式神攻击开启领域的少年,结果式神被手中捏着三节棍的男人当场劈成两半。
“我还在这儿呢。”伏黑甚尔咧开嘴唇,笑得猖狂。
还未成长完全的特级咒灵整愣了一下,显然意识到了这个男人相较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具备威胁性,进化成双腿的肢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对方的手臂高高扬起,飞速转动的三节棍迎面砸过来,野蛮的力道直接把身躯庞大的咒灵掀飞出去。
人类与诅咒的鲜血被裹在咸湿的海水里飞溅,粘稠的影子搅动磅礴的海水。
伏黑甚尔站在一片混沌之中,翠绿色的眼眸凶狠锋利宛若野性桀骜的狼。
八字胡的禅院家主在那么一瞬间认出了他,“甚尔?是甚尔吗?”
“你说谁?我不认识。”伏黑甚尔掏了掏耳朵,满脸的无所谓,“我只是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
禅院直毘人:“……”
禅院家的家主差点给这倒霉玩意儿噎死。
真是够了。
明明强的一批,这人非要对给富婆当小白脸这种事情有超乎常人的执着。
多年来一直如此。
“少废话,快点行不行?!”
伏黑惠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影子中央维持结印手势的男孩叩紧牙关,流水似的汗液从额头淌下来 。
翠绿色的眼眸将目光瞥过去,伏黑惠的情况明显不妙,维持领域不仅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再这样下去身体保不齐要透支。
伏黑甚尔掀了掀嘴唇,“嘁”了一声。
得快点。
身体的重心下压,捏着游云的双手微微放松,脊背弓起,男人宛若蓄势待发的野狼,目光直接锁死在对面的咒灵真是。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嘴上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嘟囔。
朱红色的三节棍被甩开,罡风掀起的瞬间,厚重的海水被撕开巨大的豁口,丝滑顺畅得像是金属的利器切开柔软的布帛。
踏践的海水拧开的水花淋淋漓漓,飞速旋转的游云带出残影,结结实实地做出击打,沿途拦路的咒灵身体发出血液爆浆和骨骼崩裂的声音。
没有被赋予任何术式效果的游云在毫无咒力之人的手中发挥出了最大的作用,沿途的咒灵宛若菜刀底下的白菜一样脆弱,破坏起来毫不费力 。
鲜血在被游云击中的瞬间汹涌而出,咒灵沉重的身躯狠狠摔在了柔软是沙滩上,被惯性拖拽着往前犁出深深的沟壑。
游云可以把伏黑甚尔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可是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没有锋芒锐利的刀来得方便。
伏黑甚尔的双手抓起游云的两截棍子,沉重的漆棍在下一瞬间撞击在一起,棱角圆润的咒具被破坏了形态,精准对削出了矛一样尖锐的形状。
双腿屈起,重心再度往下压,伏黑甚尔摆开手中被改变了形状的游云,对着咒灵笑得猖狂凶戾。
“哦呀,腿抖得走不动路了吗?”
被人类挑衅的咒灵被激怒,却在那瞬间察觉到搅动他领域的影子明显温和了许多。
这是在说明少年的领域已经非常衰弱。
只要把领域的必中效果拿回来,它就不会输给这个男人。
还需要再争取一点时间。
庞大的身躯一跃而起,咒灵选择暂时避开伏黑甚尔的锋芒,却被瞬间出现在半空中的禅院家主一脚踩回了地面。
伏黑甚尔手中的游云在同时扣紧了关节,金属的零件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游云的一端被拿在手中,另一段狠狠地戳进地面,手臂和腰肢同时发力,滞空的身体甩向咒灵的方向。
“多管闲事的老头子!”
伏黑甚尔咆哮着,扎入沙滩的游云被旋转的身体惯性力道带出,手中的游云跟着身体一起调转方向,男人的手臂高高扬起,尖锐的顶部照着咒灵的眼部直接捅了进去。
多管闲事的老头子禅院直毘人在空中发出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问候的笑声来。
游云刺破眼球,穿过层层叠叠的肌肉和器官,一路畅通无阻,干脆利落地突破了坚硬的骨骼,顺着背部撞出咒灵体外。
“还没有……结束!!”
疼痛侵袭着大脑,咒灵发出垂死挣扎的哀嚎。
游云连接漆棍的金属零件被暴力拧断,伏黑甚尔干脆利落地抽出捅进咒灵身体里的棍子,鲜血来不及飞溅出来,尖锐的棍子又一次捅了进去。
手臂扬起又落下,快狠准的速度带出迷糊的残影,同样的动作在眨眼的功夫被重复了无数次。
咒灵庞大的身体倒下瞬间,领域崩溃,柔软的沙滩和汹涌的海面在眼前崩溃,取而代之的是人类铸造的城市冰冷的钢筋混凝土。
伏黑甚尔捏着半截子游云站在石砖铺成的整齐地面上,咒灵恶臭的血液顺着红色的涂漆,淋淋漓漓地往下淌,滴在地面炸开鲜红色的花。
咒灵的身体在崩溃,像是溢散在空气里的尘埃。
伏黑甚尔举起手臂,瞅瞅手里那半截子游云,又瞅瞅身体崩溃的咒灵,张嘴就是不做人的狗话。
“还没五条悟手感好。”
捅起来不巴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