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仓叶的祖母麻仓木乃是恐山那一代人的市子,同时也是那一代最精通降灵术的市子,过去她有很多学生,如今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寥寥无几,麻仓叶的妻子如今的恐山首席市子恐山安娜便是她的学生之一。
本州岛比起人流量庞大的京都和东京,无论是咒术师和诅咒师的数量都要稀少得多,拥有庞大的森林覆盖面,居住的人口数量却成了相当明显的反差对比,以至于这边的咒灵分布的数量要少的多。
一百五十年前,恐山曾经到访过一位被整个咒术界通缉为诅咒师的客人。
她的名字叫做加茂青鸟,接待对方的客人是麻仓木乃的祖母,那一代恐山灵力最强大的首席市子。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斗的啦。”麻仓叶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开口。
毕竟那个年代的加茂青鸟名声的确不太好,杀了臭名昭著的诅咒师加茂宪伦之后,不但没有被咒术界重新接纳,反而遭到了更加严重的忌惮和恐惧,光是黑市的悬赏金都在直线升高。
能杀掉恶龙的,有时候不一定会是勇者,也许是比恶龙更加穷凶极恶的魔鬼。
遭到那一代的市子的警惕完全情有可原。
事实上加茂青鸟的确把那一代的市子揍了一顿,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女性心慈手软怜香惜玉,完美地诠释世人对“混账”的定义。
活了一千年的老妖怪当然懂得怎么拿捏人心,不惧怕死亡的人面对敌人会选择英勇就义,牵挂则会让对方低下不屈的头颅。
加茂青鸟拿捏住那一代的市子的方式非常简单。
——你的灵魂在哪里,这里的灵魂就会在哪里。
——现在你可以死一个试试看了。
——反正我都无所谓。
麻仓叶的声音有些难为情,“奶奶说这些句话是她的祖母一直都忘不掉的话。”
对方真的是个混账,绝对的残忍,绝对的强势,彻头彻尾的混账。
我行我素,唯我独尊,和她接触过一次,无论如何在往后余生中都无法抹除掉关于她的记忆。
宇智波斑:“……”
“她只带来了几件残破的碎衣服和一支锈迹斑斑的发簪。”麻仓叶说,“说是要超度她的侍女。”
“顺便来恐山瞧瞧,能不能找到某个人。”末了,麻仓叶又补了一句。
清水沿着竹管流淌而过,潺潺注入清池之中,带起一圈一圈的波澜。
宇智波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
日本三大灵场之一的恐山,对外以充满匪夷所思现象的灵异圣地闻名,对圈子里的人来说,它是此世与彼世的分界线,活人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也是亡灵最靠近活人世界的地方,世间颠沛流离的灵魂最后的归宿。
宇智波斑的嘴唇动了动,“她大概……是想找叶王。”
可惜她什么都找不到。
纯白的沙滩,空气里弥漫着硫磺散发出来的臭气,混淆了天堂和地狱区别的奇异世界里堆满了死人墓,游荡了无数没有归处的灵魂,却唯独没有她想要找到的那个。
“山里修建了一座小型神社。”麻仓叶说,“是专门用来供奉她死去的侍女的灵魂。”
那个侍女死前沾满了诅咒的污秽,死后当然要干干净净的。
人烟稀少的恐山,不会有人再因为她的异于常人而忌讳她,迫害她,身心纯净的巫女会为她超度,送她去往极乐世界。
江户时代的她是在寺庙里长大的,熟读各种各样的经书,再加上天生过目不忘,还真没有什么她念不来的经,没有理由不会念超度亡灵的经文。
但她却没有。
反而千里迢迢从京都跑到恐山来找专门超度亡灵的市子。
宇智波斑大致猜得出来,她没有亲自给侍女超度的原因。
她本身就是不信佛不行善的混世魔王,纠缠了无数的因果和罪业,这超度的经文真这么一念下去,保不齐就把人念上佛祖的黑名单。
“进入恐山的那天据说恰好是她的十八岁生辰到来的前夕。”麻仓叶说,“我的曾曾祖母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过个生日再进去。”
玩笑似的话题,原本就没有指望得到正常的答复,意外的是她居然回答了。
——不用了,反正我快死了,死在哪里都一样。
屋檐的寂静在和室里弥漫开来,连带着户外的鸟鸣都像是凝固了一瞬间,漫长又短暂的沉静过去之后,风声才重新淌入耳道。
“一千年前叶王无意识间许下的诅咒导致她这一千年来都没有活过十八岁。”
一千年前的麻仓奈奈死在十八岁前夕,麻仓叶王强烈的愿望变成了诅咒,颠倒了生死的代价是麻仓奈奈要不断重复生和死,不断重复被不同的女人生下与十八岁前夕的死亡。
“无论如何她都会在十八岁到来的那一刻死去。”麻仓叶的声音轻声开口。
盛夏的时节,风里的凉意却浓重得可怕。
“不一样的是死法不一样。”
死于他人之手、缠绵病榻、被咒杀……这一千年来她尝试过各种死亡的方式,每一次都没有得到善果。
加茂青鸟的骨骸最后沉入了最深处的活火山湖底。
柔软的风声裹着歌声飘进了院落里,拂开散落在地面的落叶。
麻仓木乃的邻居是位和她差不多大的老年人,是同为老年人偶尔会聊上两句的关系,年轻的时候在家里存放了不少老式的录像带,有那么几卷还是步入二十世纪的老式录像带,每天的下午都会放上几首老歌放松放松心情。
“这是……叶月的歌吧。”麻仓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
宇智波斑的眉梢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
出去的时候是午夜,宇智波斑依据麻仓木乃的提示找到了那间神社。
供奉加茂青鸟侍女的神社是一间常年无人问津的神社,本身就建造在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常年没有人打扫和定期维修,神社的地板已经被虫蛀空,门窗被风雨俯视,黏满灰尘的红绳要掉不掉地挂在破旧的天花板上。
银白色的月华像是洁白的霜雪,顺着屋顶的豁口泼进了拜殿。
天蒙蒙亮起的时候,宇智波斑沾着满身的晨露返回麻仓木乃的旅馆。
麻仓木乃居住的地方是座历史悠久的小镇,有年代感的东西不少,老旧的物件被人遗忘,积了厚重的灰尘躺在角落里。
走之前,麻仓叶领着宇智波斑去了过去和恐山安娜见过面的杂货铺子,据说麻仓叶在这家店铺里挨了人生中老婆的第一个耳光。
这里在过去曾经会对外进购影碟和录音带,老式的录音带在二十一世纪已经不流行,但仓库也许会留下一些存货。
和麻仓叶相熟的老板翻箱倒柜,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盒积灰严重的录像带,是当年发行的叶月专辑。
宇智波斑盯着那个落满灰尘的盒子,眼睫垂下,像是陷入了思绪,片刻之后,从麻仓叶手里接过了那个黑色的盒子。
返程的时候,除去行李箱,他手里多了个一个黑色的盒子还有一个老式的录音机。
……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简单收拾好后,宇智波斑独自一个人开始捣鼓录像带和录音机,没几下室内就流淌着过去红遍整个东京的巨星的歌声。
夏油杰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叠漫画,据说是从楼下书店淘来的漫画书。
熟悉的歌声滑入耳道,夏油杰突然生出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转念想到了某些事情,表情一度很扭曲。
宇智波斑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叉。
对此夏油杰理直气壮,“你不懂,她不仅仅是当时红遍整个东京的明星,还是我的青春。”
想当年为了一张演唱会的票省吃俭用好几个月,一朝真相大白,夏油杰觉得自己的青春全白瞎了。
会看漫画权当是无聊打发时间,外加上封面上的东西越看越眼熟,本着好奇的想法翻了翻,宇智波斑发现这漫画……居然有宇智波一族和写轮眼耶。
越看越不对劲。
宇智波一族……被灭族了耶。
越往下看,宇智波斑的脸越臭。
夏油杰非常有眼力劲地躲进了厨房。
客厅漫长又磨人的寂静直到宇智波神奈回来得时候才画下了句号。
漫画书转手被扔到了茶几上,鸡掰猫饲主和他的猫顺理成章开始贴贴。
厨房里的夏油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