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像是会去做好事的人么?”
映在后视镜的眼珠突然转动起来,莫名带上了阴森诡谲,宛若被供奉在寺庙里的神像活过来一般。
坐在后座上的女孩儿歪着脑袋,,苍蓝色的眼眸透过车前镜看过来,像只站在瓦片层叠的屋顶上居高临下打量人类的猫。
“……您提醒了虎杖同学和伏黑同学。”伊地知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
“能给宿傩添堵的事情多少要干一点。”宇智波神奈表情无辜地眨眨眼儿。
伊地知:“……”
伊地知不理解,伊地知很不理解。
现代咒术师提到咒术史上代代相传的诅咒之王,第一个反应几乎都会是恐惧和忌惮。
五条悟就算了,谁让这家伙是最强,寻常咒术师难以企及的高峰,对他来说只是迈开一步就能抵达的距离。
强烈的违和感在心底弥漫开来。
二十八岁的现代最强咒术师有实力和资本同诅咒之王一较高下,伊地知丝毫不怀疑,可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即便是有着和最强的咒术师一样的眼睛和术式,但无疑是稚嫩的年纪,无论是人生和术式都处在幼稚的摸索阶段。
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六眼术师都是这么……猖狂的么?
伊地知捏着方向盘惆怅。
光看这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对方和诅咒之王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啪嗒一声,最后一个雨珠撞碎在玻璃窗表面,迸溅的水花贴着窗面滑下。
天空坠落的雨水干涸,笼罩在里樱高中上空的结界开始消散,宛若褪色的墨迹一般。
结界被剥开,露出其中的教学楼和绿植,学校的大门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得不可思议。
即便被七海建人告知过不能进入结界,造成眼下局面的咒灵太过狡猾和危险,伊地知进入结界无非就是送死,这种情况下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谁知道七海建人能不能挡得住。
清楚情况的伊地知将车停在里樱高中的后门,也就是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地方,还特地将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异变能第一时间察觉到里面的异样。
伊地知远远看到了一身西装的成年人和三个无法掩饰住疲惫神色的男孩。
鞋底踏溅而过,薄薄的积水像是被踩碎的镜面,迸溅的水珠在积水表面炸开一圈一圈柔软的涟漪。
浮在大气的厚重乌云被割裂开来,倾泻而下的日光璀璨的刺目,浸泡湿润的花朵被流水卷起,沿着脚边淌过。
安安静静的学校宛若一个大梦初醒的孩子。
副驾驶座的车窗被摇了下来,女孩的耳坠在耳畔摇曳,迸溅出耀眼的银花。
“玩得开心吗?”
宇智波神奈对着三个灰头土脸的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
七海建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对方的恶劣发言姑且没有做任何的评价,也表达任何的不满。
车门被关上,窄小的车厢里传来三个男孩的呼吸声。
驾驶座上的辅助监督从上到下透过车前镜将后座的三个孩子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受到过致命伤后,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有条不紊地通知警察和医院来处理后事。
宇智波神奈坐在副驾驶座上,视线瞟向车窗外的后视镜,小小一辆车硬生生挤了六个人,伊地知的车对三个男孩和一个成年人来说显然有点拥挤,大家伙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就差要坐到对方的腿上去。
七海建人一言不发地坐在靠窗的位置。
“你是故意的。”
车厢里突然响起第七个人的声音,后视镜倒映出虎杖悠仁眼角下开裂的缝隙里露出来的红色眼珠,以及那张露出獠牙的嘴。
对方开口的瞬间,一直趴在宇智波神奈膝盖上打瞌睡的狐狸徒然睁开了眼睛,宛若冬眠被惊动的野兽一样。
虎杖悠仁立马从座位上跳起来,活似一只炸毛的小老虎,脑袋砰地一声撞在车顶。
男孩疼得龇牙咧嘴,顾不上被撞疼的脑袋,麻溜地伸手,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清脆声像过去后,那张嘴顺理成章出现在了手背上,虎杖悠仁还没来得及抽下去,宇智波神奈的声音便在车厢里响起。
宇智波神奈安抚性地摸了摸狐狸的尾巴,示意他别紧张。
狐狸预备咬人的动作顿了顿,浓重的鼻息从鼻翼里喷出,而后趴了回去,毛茸茸的下巴枕在交叠的前肢上,打起了瞌睡。
“你不也是故意的么?”宇智波神奈面不改色地摸着狐狸柔软的皮毛。
明媚的日光落在那张稚嫩的脸庞上,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孩目光顶着车窗外的世界,仿佛一尊精致的人偶娃娃。
远远传来尖锐的警笛声,残留在地面的雨水宛若一面面镜子,倒映出被洗涤过一样清澈的天穹。
驾驶座上的辅助监督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手指无法克制住地战栗,失去控制的力道几乎要将屏幕摁爆。
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伊地知却忘了放下手机,恐惧掐着神经在大脑尖叫,脊椎僵硬的仿佛打上了坚硬的水泥。
和虎杖悠仁一起坐在后座的七海建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全身的呼吸仿佛在对方发声的瞬间被遗忘。
身体残缺不齐,灵魂被切割成二十份,发声之时,却无人敢出言,强悍的存在感,能碾压一切的强大。
手背上的眼珠盯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虎杖悠仁的巴掌就下来了。
啪的一声过去后,火辣辣的疼痛感沿着神经在皮肤表面蔓延,虎杖悠仁原以为对方还要逼逼两句,可惜没能如他的愿,宿傩意外地沉寂了下来,虽然只是暂时性的,虎杖悠仁却感觉到对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好一会儿,宿傩都没有再出言的意思,七海建人姑且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被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夹在中间的吉野顺平身上。
“吉野同学。”七海建人的嘴唇动了动,“你母亲的事情,家入小姐可以解决。”
额发挡住半张脸的男孩顿了顿,橄榄绿色的眼睛收缩、颤动,而后凝固在眼眶中,反应过来后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
“真的吗?我的妈妈……”
不苟言笑的成年人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语气淡淡地开口,“家入小姐已经到了你母亲所在的医院。”
七海建人顿了顿,而后开口,“你的母亲的伤多是外伤,治疗起来并不难,残留在伤口里的咒力用反转术式中和就可以。”
“不过……”七海建人说,“到底对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大的伤害,估计要过上几天才能苏醒。”
“谢谢……”
男孩的双手紧紧地绞住膝盖上的布料,热意沿着眼眶泛滥,豆大的泪珠砸在衣料上,晕染开深色的水渍。
“还有……对不起。”吉野顺平的嘴唇动了动,抬手抹掉了眼眶翻来的湿润,橄榄绿色的眼睛动了动,男孩抬起头,目光清澈得像是夏日被雨水淋湿的绿植,“我会接受高专的判决的。”
“判决原本是有的。”七海建人说,“不过有人帮你解决了。”
即便是出生普通人家庭,在被发现拥有术式,并且咒杀他人后,都会被咒术界列为诅咒师。
过去失控的祈本里香将霸凌乙骨忧太的同学全部塞进了储物柜,被咒术总监会察觉到后,乙骨忧太马上列入了死刑名单,可惜被五条悟中途横插一脚,死刑不但没有顺利执行下去,昔日的特级被咒者还成了特级咒术师。
到了生吞特级咒物的虎杖悠仁这边,情况梅开二度,明面上的命令是等待虎杖悠仁吞噬掉全部的手指再杀掉,可是五条悟根本没打算让他吞掉全部的手指,死刑顺理成章成了名存实亡的东西。
一回生二回熟,总之五条悟做这种事情算是唯手熟尔,到了吉野顺平这里,难度可比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小得多,没道理干不下去。
“最近准备好转学吧。”
七海建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说不上是连续工作的疲惫还是对吉野顺平即将要落进五条悟手里的同情,又或者是他成为将一个孩子推入诅咒的世界的帮凶的愧疚。
“咒术师都是狗屎。”
七海建人的目光在神情有些局促的男孩脸上移开,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稍微用点力气捏了捏眉心,抬眼看到了某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重点关注对象拉开了车门。
“您这是……?”伊地知忍不住开口。
“回家,我好久没回家了。”宇智波神奈拉开车门,一脚踩进积水里。
迸溅的水花没有沾上衣物,一头撞在无下限术式制造出来的屏障,凝固在空中的水珠在车门合上后,像是掉落的珠子一样滚进了积水中。
宇智波神奈两手抄在口袋里,微微弯下腰,巴掌大的小脸出现在车窗中央,下滑的墨镜要掉不掉地挂在鼻梁上,耳坠摇曳的流苏像是风中起舞的风信子。
“我的伯父会想我。”
七海建人有些意外,对方居然会有牵挂的人。
薄薄的日光漫上街道,汽车厚重的轮胎碾过平整的路面,尖锐的警笛声尖锐而吵杂。
视线里的女孩背对着黑色的轿车,背后宽大的兜帽趴着一只毛色鲜艳的红狐狸,蓬松的尾巴时不时摇动两下尾巴尖。
喧嚣浮华的尘世,对方却显得形单影只。
车窗被摇了上来,七海建人收回了目光,声音淡淡地开口,“走吧,回高专。”
活得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
被甩在后头的不只是年龄,还有生死之间。
……
门铃被摁响的时候,门被打开,开门的人是夏油杰,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的时候,夏油杰显得有些惊讶。
“比我想象中的回来早了。”夏油杰眯起了狐狸似的狭长眼睛,“放着诅咒之王就这么不管真的好吗?”
趴在她兜帽里的红狐狸甩了甩尾巴,爪子扒拉了两下帽沿,跳了下来,柔软的肉垫在木质的地板上踩出一声闷响。
“诅咒之王有我的伯父重要么?”
宇智波神奈甩掉脚上的鞋子,脱掉了袜子,光脚踩在地板上,直径走进了室内。
坐在客厅沙发的炸毛青年放下了手里的书册,目光透过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落在了小姑娘软乎乎的脸庞上。
宇智波神奈眼尖地认出那是本漫画书,还是过去火遍整个日本的畅销漫画,漫画的封面是两个主角,一个手里雷光璀璨,另外一个掌心托着耀眼的圆球,一副要开打的架势。
宇智波斑没来及开口,就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是我回来得早了吗?”
宇智波斑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把漫画书扔到了旁边的茶几上,小姑娘光脚踩在地板上,一头扑了过来,心满意足活似一只找到了心仪猫窝的家猫。
细长的眼睫垂下,视线里是柔软的发旋,宇智波斑摸摸小姑娘的头发,轻声开口,“刚刚好。”
刚刚好,我想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