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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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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贪婪的,吃过甜味之后,再去尝试过去的苦会觉得格外难受。」

◆◆◆◆◆

人的记忆储存在大脑中,在现实生活中无法被回忆起来的情况,通常被人称之为遗忘。

与其说那部分记忆是被遗忘在了时间里,不如说是被大脑忽略在了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覆上了厚厚的灰尘,埋藏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比如说从婴儿时期开始的某天就没有再见过的母亲,面容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模糊得只剩下轮廓。

没有留下一张像样的家庭照,也没有在这个家里留下任何的踪迹,甚至连记忆里一个像样的色块都没有。

……

虎杖悠仁,原仙台杉泽高中普通高中生一枚,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误食诅咒之王的手指,现如今的宿傩容器,东京咒术高专在读学生,同时是咒术界的重点看管对象,目前的监护人是五条悟,喜欢的类型是高个子屁股大的女生,比如詹尼佛·劳伦斯。

以上是从虎杖悠仁本人的自我介绍中总结出来的信息。

进门没多久,老实巴交的虎杖悠仁就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倒了个底朝天,虽然宇智波斑觉得最后一条不说也可以,但是从宇智波神奈的反应来看,这家伙的确没有说谎。

“不挑食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宇智波神奈来了一句不咸不淡的吐槽。

“……对不起。”

虎杖悠仁老实巴交地道歉,可怜巴巴的样子活似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老虎。

“所以你活该被宿傩玩弄。”

宇智波神奈压低了眉梢,眼眸溢出的寒气活似凛冬漫上刀刃的霜花一样冰冷。

她太了解宿傩了,那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王八蛋,不倒腾点什么事儿来心里就不舒坦,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众生的哀嚎和满地的血腥中。

同他较量不适合拥有太高尚的道德和坚持,无非就是一场谁比谁混蛋的较量罢了。

“……对不起。”

十五岁的男孩在心智和恶劣上完全敌不过披着少女皮囊的千岁老妖,虎杖悠仁的粉毛脑袋耷拉得更低了,看这架势恨不得地板上有个缝,他好把头埋进缝隙里。

宇智波神奈垂眼看着那头樱花一样柔软的头发,越看越觉得羂索是在造孽。

又或者,祸根是在过去那些被人遗忘的岁月里埋下的。

……时间,远在她诞生的那个年代之前。

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垂下眼帘,挂在鼻梁上的小墨镜的金属边框上泛着金属色泽,黑色的镜片遮掩住苍蓝的瞳孔。

夏季的蝉鸣被隔绝在玻璃窗外,高悬的太阳迸射出刺目的日辉,室内的温度无端端地开始下降,无形的凉意从空气里渗出。

指尖在眼尾流连,指腹贴着皮肤摩挲,霜雪一样素白的眼睫薄薄如半垂的蝴蝶翅翼。

内心的烦躁像是不断朝着水面蜂拥而出的泡沫,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自己的眼皮,手指越发的用力,几近要摁爆自己的眼球,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被束缚的感觉顺着皮肤贴紧的地方传来,宇智波神奈下意识地抬头,发现捏着她手腕的人是宇智波斑。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苍蓝色的眼眸里,像是撞进了能将光线都吞噬得一干二净的黑洞,被卷起的星辰碎片溢出璀璨亮丽的光芒,直视那双眼睛的时候,谁都会忍不住晃神。

浓密的眼睫抬起又垂下,像是白色的蝴蝶扇动翅翼,瞪大眼睛的样子活似一只无辜的猫。

捏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松开,宇智波斑松开了手,“松手,奈奈。”

宇智波神奈眨了眨眼睛。

被擦得光洁平滑的电视机屏幕倒映出挂在墙上的笔画,厨房里没有拧紧的水龙头往下滴着水,砸进水槽的水珠破碎成细腻的花。

苍蓝色的眼眸转动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到了坐姿拘谨的男孩身上,胸前的漩涡纽扣在视线里放大,清楚地映在视网膜。

——也许应该去一趟东京咒术高专。

……

晃眼的日光在地平线上坠落,凉风穿过公园密密麻麻的枝叶,浓重的夜色悄悄漫上城市,身形纤细的野猫踩着柔软的肉垫穿过大街小巷,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淋淋漓漓地泼洒在街道上。

飞蛾煽动翅膀扑上路灯,灯火裹着鳞粉散落的时候,轮胎碾过平整的柏油马路,发动机轰鸣声在夜空中熄灭,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

驾驶座的车窗慢慢地摇下来,鼻梁上架着厚重眼睛的辅助监督转头看向被埋藏进夜色里的角落,黑暗里溢出金属冰冷的光泽,男孩的身形钻进了灯火里。

“伊地知先生!”

对方隔得老远就看到了他,兴冲冲地朝他挥手。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伊地知的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辛苦了,虎杖同学。”

辅助监督对这个阳光洒脱的孩子非常有好感,再加上这些天的接触,好感度随着时间的积累飙升的同时,两个人的关系逐渐熟稔起来。

“五条老师在吗?”虎杖悠仁踮起脚尖,还试图将自己的粉毛脑袋塞进车窗里。

“五条先生正在出差。”伊地知中规中矩地回答,“虎杖同学是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虎杖悠仁挠了挠脸,末了又开口,“我可以带一个人进高专吗?就一个。”

“这……”伊地知犹豫了,毕竟咒术高专不是普通人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拜托拜托。”虎杖悠仁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她也是术师,和五条老师认识。”

话一落音,瘦削的身形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对方穿着宽松的红色卫衣,上面印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兔子的两只耳朵高高翘起,巴掌大的小脸被挡在鸭舌帽的阴影里。

伊地知顿了顿,而后看到了跟着小姑娘走出来的青年,支棱起来的发梢尖锐桀骜。

同款的卫衣,色彩艳丽的衣料穿在他身上仿佛涂抹着鲜血,从对方出现开始,盛夏夜晚的空气冰冷得仿佛是要渗出金属一样的冰冷来,无端端地让人手脚发凉。

视线无意间落到了驾驶座上的辅助监督上,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和关注,宇智波斑就移开了目光,鼻梁上的金属边框淌着亮丽的灯光。

宇智波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怎么放心,无论是对被关在虎杖悠仁身体里的两面宿傩还是吊儿郎当的咒术界最强,“出现问题马上联系我。”

宇智波神奈点点头,“老熟人叙叙旧而已。”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宇智波斑皱了皱眉头。

“那家伙的心思挺单纯的。”宇智波神奈耸了耸肩,“否则也不至于因为看不透人心把自己关在结界里一千年。”

宇智波斑拧起来的眉梢动了动,宇智波神奈抬起手臂,手指点在男人褶皱的眉心,“垃圾过了一千年都是垃圾,即使换掉了好几批。”

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回来我想去竹下街吃可丽饼。”

拧紧的眉头松动起来,连带着冰冷的气息也缓和起来,宇智波斑看着小姑娘扭头钻进了打开的车厢,车门在眼前缓缓合上,发动机的轰鸣断断续续地响起,车轴转动起来,亮起的车灯一路碾过漆黑的路面。

宇智波斑目送着黑色的轿车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夜色,悬在头顶的路灯溢出柔软的灯火,飞蛾煽动翅膀,抖下大片大片的鳞粉宛若光影的碎片。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明明她在的时候也没有说太多话。

……

放在车前窗前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联系人页面上备注的人是五条先生,伊地知捏着方向盘在和五条悟联系,目光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往后座看。

女孩的头发绑成高高的马尾,巴掌大的脸挡在压低的鸭舌帽帽檐下,乍一看像是个寻常的邻家小女孩。

伊地知还注意到小姑娘背后的卫衣兜帽趴着一只狐狸,即使在光线昏暗的路灯下,红艳的尾巴尖也格外扎眼。

“莫西莫西,伊地知。”

熟悉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伊地知收回了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注意力转头集中在电话上,这边也很令人头大。

伊地知吞了吞口水,慢慢开口,“五条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简单解释完事情后,电话另一端的人奇妙地陷入了沉默。

平时过分烦人的家伙突然安静下来,怎么都会让人觉得不自在,何况这个人还是喜怒无常的五条悟,伊地知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忍不住收紧,试探性地开口。

“五条先生?”

呼呼的风声顺着车窗渗入车厢,被栅栏阻挡在高速公路外的葱茏植被簇拥在一起,扭曲的枝桠显得格外诡异,宛若从浮世绘里走出来的妖魔。

辅助监督好半天才从电话里再次听到上司的声音。

“那就让她去不就好了?”五条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并且显得格外欢快。

气氛越发的诡谲,车窗外的风声贴着车身擦过,穿过隧道的时候拉扯出呼呼的风声,铮亮的车灯映出隧道的石壁和管道。

伊地知心里有些忐忑,“校长那边……”

“没关系没关系。”五条悟的声音透着欢脱的气息,“夜蛾会非常欢迎她的。”

“话说起来,只有一个人吗?她身边有没有跟着一个有奇怪刘海的小白脸?”五条悟的声音显得迫不及待。

“只有一个人。”伊地知说。

“嘁。”话筒里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末了还不忘出言嘲讽某人,话里夹枪带棒的,“果然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连去高专的胆子都没有。”

伊地知:“……”

“那么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把她带到高专里来哟。”五条悟说,“记得给我带伴手礼~”

伊地知还想说些什么,到嘴边的话还没有吐出来,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掐了,徒留社畜在风中崩溃。

伊地知:“……”

这三更半夜的,我上哪儿去给你整伴手礼?!

伊地知捏着方向盘把快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重新整理好心态,抬起眼皮,目光重新落到后视镜上,透过光洁的镜面同后座上的人对视。

“麻烦您去一趟咒术高专了。”辅助监督礼貌地说。

坐在后视镜上的人抬起下颌,帽檐的阴影一点点褪去,露出那双格外扎眼的苍蓝色眼眸,素白色的头发让人想到凛冬时节从树梢上垂下来的雾凇。

“我突然想吃喜久水庵的毛豆生奶油大福。”对方咧开嘴,露出小巧洁白的八颗牙齿。

高度相似的发色和瞳色,轻佻的语气熟悉得让伊地知手指颤抖,对方活似个女版的五条悟,“那就麻烦你了,伊地知。”

战栗的感觉顺着尾椎窜上脑门,伊地知吓得要死,一脚踩上油门,轮胎擦着路面尖叫,汽车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辅助监督眼泪流个不停,内心一路哀嚎,黑色的轿车碾过高速公路,一路狂飙。

……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建校时间在江户时代,学校内部大多数的建筑物从江户时代保存到现在,大多数都是具有非常巨大的研究价值的文物,可惜不对外开放。

日本唯二的教授咒术的宗教学校,比起京都咒术高专,东京咒术高专的校龄要更年轻,无论是在做法上还是在年龄上。

两所高专的雏形都是平安时代的阴阳寮,阴阳寮收纳实习的阴阳生,教授通灵人天赋的孩子阴阳术,高专接收实习的咒术师,并教授对方诅咒。

江户时代过去后的几百年,高专内部的建筑出现了部分的改动,但是外观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连带着内部的结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被裹在夜晚和虫鸣的鸟居鲜红如血,绵延向前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妖怪,宇智波神奈站着覆满青苔的台阶上,转头眺望缀满灯火的东京,像是群星坠入了人间一样的美丽景象。

目光停留片刻就被收回。

宇智波神奈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虎杖悠仁踩着台阶跟了上去。

“你好像对高专很熟悉。”虎杖悠仁有些好奇,“之前来过这里吗?”

“选址的时候来过。”宇智波神奈双手抄在卫衣宽大的口袋里。

虎杖悠仁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觉得这句话有些怪异,一时间却又想不清楚怪异在哪里,回过神来宇智波神奈的声音穿过夜风和树桠,从夜空的另一端传来。

“你要在原地看星星吗?”

虎杖悠仁傻乎乎地抬头,远方高楼矗立的城市明亮如群星,被工业时代污染的夜空却漆黑无光。

……

江户时代的禅院家风光一时,家主是京都唯二两位的特级咒术师之一,同时在朝廷担任正三位的大纳言,按照品阶,官位仅次于当时的太政大臣,按照实际情况,实际的话语权甚至要盖过当时的太政大臣,是真正意义上的权倾朝野。

喜怒无常是朝廷上下对那个人的认知,恣睢暴戾的性情让所有人都敬而远之,包括禅院家内部。

放眼整个咒术界,就一个不要命的五条家主敢跟对方对着干,说着说着话突然对喷两句是常有的事情,认识多年没直接打起来完全是因为有个家主的偶像包袱。

她原以为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她死去,然后五条奏顺理成章在她坟头蹦迪,亲自庆祝隔壁的死对头噶了,完全没有想到在筹备修建东京咒术高专的时候,五条奏破天荒地赞同她的想法,在早朝上当着所有公卿贵族的面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过也并不意外,五条奏就是这样的人,历代的六眼都是我行我素的主。

地址是她和五条奏一起选出来的,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个那个年代烂橘子的手无法伸过过来的地方,同时是天元结界核心所在的江户城,也就是现在的东京都中心千代田区的郊区。

——琉华,你不喜欢禅院家,也不喜欢任何的咒术世家。

——我一直很想和你认认真真地打一架,不是过去的那种小打小闹。

——这个时代能与我匹敌的人,只有你,禅院琉华。

从战国末期一直活跃到江户时代初期,拟定的计划还没来及得及进行细化,两个人就被众人推到了天皇面前的擂台,那份粗糙得跟草稿没有什么不同的手稿就这样被扔在了禅院家书房的角落里积灰。

死去的第二十年,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在东京都中心千代田区建立,当时的京都咒术高专已经是公认的咒术师聚集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学府稚嫩得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显得弱小又不堪一击,五条家却莫名在它身上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无论是结构还是内部分布的结界,和她起草的计划有非常高的相似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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