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都是做竞赛的题,”江厦感觉一身轻松,按了按他的肩膀笑,“我叫我爸问老师要个文档。”
江倾:“……”
江厦从小到大,一直处在平静又安稳的环境里,因为私事请假的时间极少,江淮远和钟淇并不担心他对学习的态度,要求不过分,没人会拒绝他。
现在宫奶奶住院,江倾一个人在家,又被闹了这一场,他怕这人晚上做噩梦。
万一犯病了,拿不稳喷雾怎么办。
江淮远听了也点头:“那你明天记得早点起来,给你妈和宫奶奶送早饭,回去我再看看这些资料,有缺的你和江倾再找找带回来。”
亲爸打钱,江厦狂点头。
屋子里一向安静,两人洗完澡,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但显然江倾没有睡意。
江厦热了牛奶,两人在院子边敞开的阳台坐着,看池塘里粼粼的光,漆黑的夜幕上什么都没有,夏夜里的蝉鸣也没有了。
“今天奶奶倒下去那一刻,”江倾张嘴,“我差点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江厦看他侧脸,白皙的脸上还带着红,不过现在已经平静了许多,揉了一下眼尾:“那时候我在想,爸爸妈妈要是看见我现在这样,会不会觉得,当初引以为傲的儿子,活得很糟糕。”
“你没有。”江厦瞬间回答。
江倾的嘴角抽出了一下,五指蜷缩。
“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他的眼角眉梢都耷拉下去,“也不懂安慰,让奶奶生病。”
眼泪滑出来的瞬间,江厦伸手抱住了他:“你没有,别乱想。”
“谢谢你,”声音更加哽咽,江倾拽着他的衣服,“你没有嫌弃不能行动的我,还做了这么多……”
泪水洇湿了江厦前襟,让他心里翻涌出强烈的心疼感。
他不是没见过别人的眼泪,陶辛哲被家里人暴揍,拉着他衣服嚎,他只能说一句“谁叫你皮”;周围同学因为学业压力、考试成绩哭泣,他也觉得正常,有压力哭完再好好学;平时看见荧幕上或者书本上的泪水,也只觉得那是人必要的经历。
但江倾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江厦觉得这个干净纯澈,又优秀的人,本不应该承受这些,那么美好的生活,突然从顶点跌落深渊,他有点见不得,更别说看到哭泣和眼泪,想做点什么帮帮忙。
这里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最心疼他的老太太也在医院,不会因为他的眼泪而牵动情绪,江倾的泪水滚出来,手腕颤动。
江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伸手抹了一下他的额头,覆盖了一层浅浅的汗,闷着热气。
“比起同年龄的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笨拙的安慰,让江倾抬起头,“说实话,我要是遇到这种事,还不一定做得比你好……”
嘴巴被快速捂住,江倾的泪水没有断,跪起身低头看他:“不能这么说!”
反应了一下,江厦眨眨眼。
江倾很认真:“你,江叔叔和钟阿姨,还有所有人,都要健健康康的。”
粼粼的光镀到了江倾身上,半边脸摇曳着水光,因为太过诚挚,光点在黑瞳上摇晃,像是黑釉上摇曳着泛光的盐粒。
江厦被他的眼泪砸了一下脸,看见这人慌张上前擦拭,忍不住去抱住他:“你和宫奶奶也会好好的。”
两个少年的心被碰了一下,两人都穿着T恤和外套,棉质布料相贴,心脏跳得剧烈,江倾从脖子红到耳根,哭过的脸庞更红,被抱得不紧,但快要不能呼吸。
“江厦……”江倾按着他肩膀推了推,叫他名字,“江厦……”
江厦松手,但环着他的腰怕人摔了,仰头:“我在。”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吧?”江厦问。
江倾静了静呼吸,手还按着他的肩膀,点头:“嗯。”
“那你以后有什么,尽管说,”江厦凝着眉,“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说,再也不要有‘活得很糟糕’的想法了。”
黑釉一般的眼眸里又盛满了光。
江厦抬手帮他抹开眼泪:“天灾人祸挡不住,不是你的错,虽然爸妈离开了,也失去了以前的同学朋友,但你在这里又认识了我,还有陶辛哲他们,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很好,性格脾气都不错,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玩伴。”
江倾扑下/身,江厦被扑得仰躺在地板上,天花板上挂着的灯摇晃。
江倾环住他不断喃喃着:“知道了,我知道了。”说完像是解开捆绑着内心的东西一般松了口气。
江厦安静地看了一会灯,揉他脑袋:“你好点了吗?”
江倾的眼泪还在流,不过很安静,只能感觉衣服上暖暖的,还蹭了一下点头:“好多了。”
说完呼吸一滞:“江厦,”他按住人,“我把鼻涕蹭衣服上了。”
江厦全身的肌肉都绷了一下。
江倾爬起来笑,连着颧骨发红,吸鼻子:“你会觉得恶心吗?你浑身都绷紧了。”
“我绷紧不是因为这个。”江厦要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要说从一见面就少爷气息浓重的人开始开这样的玩笑?还是惊讶他超强的自我“愈合”能力?
“不是,”他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水渍,“反正也不是我的衣服,嫌弃什么?”
江倾倒是忸怩了起来,给人糊了半身眼泪,他起身去柜子里那新的T恤:“换一件吧。”
江厦开他玩笑:“要不等会换吧?你还哭吗?”
江倾羞得有点凶:“不哭了!从这一刻开始,我变猛男了!”
屋子里响起江厦爽朗的笑声,不一会就变得闷闷的,是被江倾用衣服罩住了脸。
开始打打闹闹,江厦笑着扯衣服,没看见江倾的眼神变得柔和,他在想,江淮远和钟淇一定教给了江厦很多很多爱,才让这个高大的儿子让人如此令人安心。
真好。
那就,再像朋友一样拥抱一下吧……
他的手臂从江厦身后绕过,额头贴在肩膀上。
“看吧,”被罩住脑袋的人有点得意,“就说先不换衣服,你还要哭!”
江倾的脑袋上飘过几个黑点,反驳:“我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