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只将将从树梢上铺洒过来,湖泊是黑的,椅子前一跪一坐的两人却是红的。
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红的,像是盖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红纱。
洇湿的纸巾轻柔地附上膝盖,今见山看着,眼帘遮盖的双眸里满是温柔。
草地松软潮湿,干净的膝盖上染了很多绿,游弋擦得很认真。
全部擦净,游弋折叠着废纸,唤了声今见山的名字。
名字像是拓在心脏里,从沟壑中解封出金光,嗡嗡回音震荡着耳膜。
这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叫出这种感觉,今见山很轻地应了声。
游弋攥住废纸,垂头吻上干净的膝盖,说:“谢谢。”
今见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回:“不用谢。”
“不要担心我。”
“嗯。”
膝盖上的吻还在持续,今见山发出消息,然后倾.身从游弋的腋下穿过,起身的时候使力将人抱起来。
他单臂抱紧游弋,拿走攥在手里的废纸丢进垃圾桶,然后一下下抚摸单薄的背。
振捣器还在发出声响,一个两个戴着帽子的工人从围挡里走出。
有距离,却不远。今见山抱着游弋往人少的方向走。
鼓噪在充当背景的山水里依旧吵闹,水塘称不上湖泊,今见山见过湖,生活在湖边。
他脚踩平坦的草地,细嗅吹扬起来的发丝,一下下轻轻拍打着背。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夹在腰上的双腿渐渐松懈了力气。
今见山双手挪移抱紧大腿,侧过头用下巴细细感知肩颈处的呼吸。
愈来愈轻缓安静,安静到让他忍不住想凑近探一探鼻息。
三辆车晃荡在不远处,跟随前面男人的脚步停停走走。
叹气声一声接一声,弥漫的烟雾一支接一支。
一个半小时后,男人回头看过来,最后一声叹气收住,摁灭烟轻踩下油门。
今见山倒换手臂,刚动了一下,睡着的人微微睁开眼睛。
他立刻用脸贴上额头:“是我,今见山。我们现在回家。”
“天黑了?”
“嗯,十分钟前黑了。”今见山踩上车踏,转过游弋的双腿,将他横抱着上了后座。
汽车往前行驶,游弋微睁的眼睛依旧很茫然地盯着窗外。
今见山垂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亲,然后捞过旁边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抱着前后轻轻晃动起来。
“代驾在开车,睡吧。”
“我不是孩子。”游弋转头埋进脖颈。
今见山嗯了声,贴上发顶:“我知道,你是大人。”
脖子里发出很低的闷笑声,随即有温热的柔软落下,落在跳动的颈动脉上一直没有挪开。
***
第二天一早,今见山睁眼就搂了个空。他哑声叫了几声,偌大屋子里全是他的回音,没有任何回应。
昨晚到家游弋随便洗漱一番就睡了,不难猜出是真的酒意上头,而今见山在旁边忙活到了凌晨。
今见山舒展身体趴到已经凉了的位置,没两秒又赶紧躺平。
只有鬼知道,他每回凑近游弋的时候大脑都在想什么。
今见山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也就是说他睡了将近十个小时,还没被一丝声音吵醒。
忽略一大堆未读信息,他发过去一条消息——辛勤的小蜜蜂吃早饭了么?
消息发出后等了等,没等到任何消息。今见山不意外地坐起来,随意往床尾掠了一眼准备下地。
可刚掀开被子他又猛地顿住,随后缓缓扭头看过去。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除了一头雾水外,更多的是不真实吧。
就像在睡梦中进入了什么平行世界,他无知无觉睡在了初恋的床上。而初恋被惊醒,等待闯入者消失的时间里,创作了一幅画。
画很简单,就只是侧身睡在月光里,头微微低垂,一只臂膀搭在脸侧的枕头上。
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也着过色。
因为特意画出的窗子和月亮,整体呈现的感觉很舒适,像是没有美梦也没有噩梦。
可又因为月亮下俊逸的毛笔字,而显得画上的人非常诱人。
不是今见山自恋,是画上明确写着。
——百杯难醉,自醉其眉目,醉其肌理,醉其馨香。欲解其玉带,怪只怪,暖屋香榻佳人倦。
高坐在莲花座上的人终于起身了,走动间像个妖一样非常会调戏。
不是白面儒生,所以风流倜傥。
今见山蹲在地上,垂头闷声笑起来。笑着笑着逐渐变得断断续续,又在一遍遍清嗓子和大口舒气间再次平稳。
他一边轻轻抚摸画架上的画,一边不管不顾地拨通电话。
嘟声直到自动断了都没人接,他不气不馁地再拨,这回刚响一声就通了。
今见山故意不说话,等了大概有五秒左右,那边问:“起床了?”
“没,你在和鬼说话。”
很好,沉默了,今见山笑问:“到工地了?”
“嗯。”
“早饭吃了么?”
“你没有起床?”
“怎么听起来像骂我懒呢?”今见山语气不满,“刚起,正看画儿呢。”
“抱歉,稍等。”
“......”
没错,现在这通电话打去了游总那儿,今见山举着手机无奈地往浴室走。
电话里很吵闹,近处有很清晰地谈论声,听内容不难想象总设计师有多忙。
洗漱都结束了,那头还在谈论,今见山又出了卧室往楼下走。
他故意不挂电话,就等着看游弋还记不记得这边有个人在等。
往楼梯下的时候,今见山忽地想起昨晚游弋在上楼梯时,转身说的那句,“今见山,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突如其来的赞美让内心羞赧,更因为酒后真言而让行为笨拙,今见山为自己的没出息轻笑出声。
“怎么?”
“嗯?听着呢?”今见山语气又带上不高兴,“你用不用重新理解一下稍等二字的意思,看来是故意让我候着?”
电话里:“打扰你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