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今见山发出一条消息,等待的时间他忽略很多未读信息和电话,只给一个号码回过去。
等挂了电话时间已经走过一个小时,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他不怎么意外地往二楼走去。
两间对向的屋子相距很远,距离感让人有种说不上的难受,尤其盯的时间越久,屋子的距离好像也越来越远。
今见山站在健身区域,看过这一头又看另一头。
大脑绘出很多游弋独来独往的场景后,他慢慢挪动脚步往左边走近。
昨日窗帘拉上之后没有再拉开,今见山摸索着找到遥控,停顿片刻后轻轻按下。
灯光从右到左依次亮起。
每一个昏暗下的画作场景几乎都一样,男人或负手,或双手揣兜,又或环抱双臂,只久久伫立在一扇窗子前。
画上的男人没有色彩,也不是,用了黑白颜料。
今见山认识却不确定究竟是游弋自己,还是游弋的父亲。
其实很好分辨,两者虽有极其相似的背影,可画上的男人有一枚戒指。
负手而立时,男人的右手抚摸着左手无名指。双手揣兜时,男人左边的口袋稍稍鼓起。
今见山猜测,环抱手臂时,看不到的地方拇指应该也在抚摸。
除去这些数个黑白背影,余下带有色彩的是烈日下的大海、阴云密布的大海、夕阳下的大海、一片漆黑的大海......
海浪冲撞礁石、近处的礁石、远距离的礁石......
一年四季的别墅、夜晚的路灯、喷泉......
卧室的床、浴室、躺椅、露台......
右边靠墙的办公桌、落地窗边摆放了笔墨纸砚的桌子、左边五米长的桌子上摆放着的大大小小建筑模型、内嵌在墙里的颜料......
因为逼真所以更像是一个记事房间,每一张画都与自身有关,而张张都透露着孤独。
亦如正中挂着的这幅书法——青山无一尘,青天无一云。此时闻松声,此时闻涧声。
没有质问也没有泣诉,只有见血封喉的疲惫。
今见山探出食指,蜷缩了一下又伸直,将快要掉落的工字钉轻轻往里按了按。
屋子里高低错落的画架太多了,基本每一个都画满了东西。一幅幅看过去,无一例外都是日月更迭的沙滩大海。
很美,美到眼睛被湛蓝的天空和大海洗涤,又在漆黑中将蒙蒙的日出看得更为清楚。
在走一步停很久的过程中,今见山来到一个角落。垂着视线看了许久后,他蹲下缓慢地取开遮挡的画架。
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游弋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是个恨不能把自身有的,全部掏出来给前来讨要的人。
就像这四个靠立在墙体边,可以拉伸收缩的异形板材。材质是什么不清楚,只看着就觉得别致有趣。
严谨的艺术家依旧不敷衍,每一个单独拉伸开是“风调雨顺”,可如果将异形板材收缩在一起,得到的整张画作是——
一头黑白花纹的奶牛盘卧在葡萄架下,正探出头眯着眼睛去嗅随风晃荡的小麦和大麦。
碧蓝天空没有似火骄阳,放眼望去的雨滴却晶莹剔透的映照出炽热光芒。
随风飘起的蓬松蒲公英如一把把伞,东倒西歪刚刚好遮挡住左边散落的麦芽、黑麦芽、麦麸......
合体目测有两米宽,分散开目测有一米五高,今见山甚至不用预测都能知道画作有多吸引眼球。
“夜不归宿”注定要留有一笔浓墨重彩,而故事的主角是慷慨的艺术家——游弋。
可惜了,应该用毛笔随便写几个字,再署名加印章,让举着酒杯乍舌的看客知晓知晓杰作出自谁的手。
*
“你说,哪有乙方藏在幕后让甲方求爷爷告奶奶,七版送来我们又臆测是不是光道的总设计被卸任。思来想去又觉得不会,相比卸任,因为苛刻被下属架空才更合理。”
马总的一番打趣让整个包厢里的笑声不断。刘总转头问:“欸?之前一直对接的那位老师叫什么?”
马总笑着戏谑:“您真该向游老师讨教讨教记忆力的生成法,是徐航磊,徐老师。”
“对对,徐老师,我一直还以为是游老师的助理。”刘总惭愧地嗨了一声。
“怎么?看刘总这大喘气是得了八卦啊?”
刘总:“他不是一直接替游老师的工作么,今早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钢板上沉思,我心想别是设计出什么问题了,过去一问,你们猜猜他说什么。”
有人附和:“是不是怕总设计来了吹毛求疵啊?”
“听听,多肤浅,那不是设计组人人都惆怅的事?来,我们让关系近的马总猜一猜。”
马总笑道:“这还真是猜不出,总设计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你们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坐在那里的他是甲方呢!”
话一出的效果绝对好,刘总举着酒杯立马对准斜对面:“我帮大家提个神!”
游弋笑着摇了摇头,他拿起面前满当当的白酒杯,隔空对着刘总举了举。
两人一饮而尽后,刘总皱着脸又看向旁边:“马总存了坏心思,那咱们让更亲近的关总猜一猜!”
关子洲笑着打趣:“怎么冥冥中有种圈套的感觉?是不是总设计没被卸任,马总和刘总设了局让我得罪游老师,好让人提交辞呈去贵公司上任?”
“看看看,要说这两个多月关总亲自跑前跑后,原来心思全被看穿了!这杯酒当是刘某赔罪!”
“那这杯酒当是关某道谢,感谢刘总和马总高抬贵手,没有折了我这左膀右臂。”
等杯中酒下肚,关子洲倒满后又举起来:“详细内容无法做猜测,这样,我就冒着得罪游老师的风险,来猜一猜徐老师沉思的大致方向。”
“关总大胆地猜!”
围坐的人全好奇地洗耳恭听,关子洲卖关子地环视一圈,最后停在旁边。
游弋垂着视线,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笑容,看不出是不是感兴趣。
“首先排除设计,毕竟共事的人早都习惯了游老师的严谨。其次排除工程,我们游老师虽然样样精通,但从不插手分外之事。”
“没错!”
关子洲看向刘总,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能让刘总特意提起,又加了‘亲近’二字的前缀,想来是有关游老师的私事。”
“哈哈哈哈——”刘总指着他大笑,满脸通红地喝下酒。
杯子落桌,刘总说:“游总啊,您的潍滨堂里藏进了游夫人?”
众人唰唰唰全看向一个方向,李总惊讶道:“游老师结婚了?”
“前段时间前台的小姑娘不是还说什么黄金单身汉,这就结婚了?”
“游老师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啊,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瞒着呢?”
你一言我一语难掩震惊,游弋握着水杯摁开盖子,镇定的神情举止像是一早就知道话题的走向。
“游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呢?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结了婚?”马总满脸的失望,“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心理准备啊。”
游弋按住杯盖:“缘分本身就带有神迷色彩,我也没有什么心理准备。”
马总:“可是很奇怪啊,就像出家的人不会因为涉红尘而入红尘。”
游弋:“所以缘分还包含了宿命色彩,倘若我是出家人,还俗他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