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冲撞上礁石,在哗啦声响中高高溅起水花,砸下的白沫重新洗刷远距离干燥的石头。
月光中,端立在石头上的人慢慢垂下头,又一大团白沫砸散在脚边,他终于迟缓地往后退了一步。
眨眼间水滴就隐没进黄色软沙中,缓缓推过来的波纹轻柔地漫过脚背,环绕一圈脚踝又退走。
浓云雨幕中,打伞的人缓缓抬起头,密密匝匝敲响出嘈嘈切切,他眺望远处,细细听闻耳边响起的琴音。
“李小姐,你知道的,游先生一直很配合。”方晴飔边听着电话里着急的询问,边看着露台上画画的人。
待手机里终于说完,她收回视线继续踱步在沙滩上:“凡是出乎意料都会让人手足无措,给他点时间吧。”
一簇簇娇嫩花瓣散发出淡雅的清香,微风拂过好似要晃动起铃铛音。
烈日当空,支额绘画的人仔细端详,白色中夹杂着淡粉色花蕾,让他恍若又团卧在软绵绵的云端。
花蕾又轻轻晃动,他站立在画室的长桌前,缓慢蘸取墨汁,随后在右侧写下一行字。
天际亮起白光,划过长空,明亮越来越红愈来愈暗的在海际坠落。
男人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前发送一张张图纸,画上的图案既严谨又熟悉。
在等待完成的时间里,男人的目光久久落在右下角的日期上,又在收回视线后,搭上键盘在对话框中一个字一个字敲下大段的话。
日月更迭,忽地在一室抑制中错乱。皎洁月色给黑色浴缸镀上光泽,流畅光滑的沿壁忽地搭垂上一条腿。
水珠长串的从紧绷的脚趾滴落,在瓷砖上汪起一片小潭。
白烟顺着垂落的手指漫无轨迹地飘荡而上。
慢慢蓄积的烟灰被大幅度晃动震落,又一路燃在了洇湿处后逐渐熄灭。
汹涌涟漪中,不着一物的人后仰过头,卷曲的头发滴落下水帘,因为眉头紧蹙,闭起的双眸也迟迟没有松懈。
水.润的嘴唇微微开启一条缝隙,不止能看到泛红的舌尖,还能听到一声声低.喘从里面.溢出。
海风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吹来,满室瞬间被柑橘席卷。
所到之处跌落将熄未熄的火星,让垂落的腿紧紧贴上冰凉的瓷壁。
喘.息加剧,难.耐喑哑中混合了几个音,慢慢地,缠绵中拼凑出了完整的字,细细听,那是一个名字。
***
熹微从枝桠中映照出浅浅的斑驳,一袭碎花长裙像是夏日里忽然绽放的花朵。
游弋缓下跑动,慢慢走近特意等候的女人身前。
“早上好啊,游先生。”方晴飔笑着打招呼。
游弋浅笑着颔首:“早上好,方医生。”
两人沿着小路走进花园,沉默漫步到一片淡紫色花丛前。
方晴飔停下步子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游弋跟着在她旁边落座。
欣赏片刻,方晴飔说:“知道当初我从老师手里接过你的病案时,内心第一想法是什么?”
“你说。”
“游先生不妨猜一猜。”
游弋没有多作思索:“只是癔症,为什么浪费医疗资源。”
“不是。”方晴飔说,“我在想,为什么有这么多症状的患者,能坚持这么久。”
“我猜翻看过后有了答案。”
“是啊,所以我内心又有了第二想法。”
游弋主动猜测:“积极配合治疗却每况愈下,放弃只在早晚。”
“不是。”方晴飔长长叹了声气,“你真的好厉害。”
开始运作的洒水器旋转喷洒出露珠,静止在晨光中的飞燕草变得颤颤巍巍。
沉默许久后,方晴飔很轻地唤了声:“游先生。”
“嗯。”
“十八年了,我们往前走一步吧。”
方晴飔转头看向游弋,微光映照在平淡无波的脸上,亦如初次见面时惊心动魄。
时隔一年,老师的话言犹在耳,而她终于找到了翘起地球的杠杆。
方晴飔说:“你在里面,里面空无一人,可你有没有试着去拨开窗帘的一角看看,或许你能看到外面有很多人都在等待。”
“你出不去,也可以不出去,前者是被迫,后者是自愿。虽然两者有很大的区别,但我认为先有前才有后。”
“我们试一试好吗?在腰上绑一个结实的绳索,随便从什么缝隙里丢出去。你依然可以孤身在黑暗里摸索,哪怕走到深渊巨口前也不必担心。因为我相信,下坠的那一刻,外面的人会争先恐后地紧紧拽住你。”
*
一周后。
游弋站在马路上目送一行人离开,等人走后他掏出手机,边往沙滩走边开机。
七月中的溥市尤其热,毒辣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痒。
游弋踩着一地软沙走到海边席地而坐,他闲等着手机接连不断的声音停歇。
五分钟后耐心消失,游弋快速翻找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他都怀疑听力是不是还有问题,没有等待音的过程那边就已经出了声音。
“你就是个畜牲,好好人圈不待非得往畜牲圈里钻,老娘给你说了多少次,你日天日地都行就是别他妈不吭气!不吭气就算了,你一声不吭的和今见山日一起了!”
“......”听力没出问题,不过游弋想挂电话了。
“他妈说话!”
游弋望向海面:“在哪?”
“带着大今满溥市乱晃悠呢!”
“他和你在一起?”游弋愣了愣,紧接着就反应过来问了个弱智问题,不等补救,那边换了个人。
“游弋。”
低沉声音穿过电流钻进耳膜,耳朵莫名开始发痒,没错,日头太烈。
游弋应了声,那边又叫:“游弋。”
“说。”
“我说过吧,姘头也他妈不能提上裤子不认人,几次了?”
游弋半眯起眼睛:“看来联系过我,有事?”
“憋两个半月,你觉得呢?”
“嗯,性.瘾犯了。”
“昂,犯了。在我那儿好吃好喝的伺候,到了溥市不尽地主之谊不说,藏着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迎着阳光,游弋浅浅勾起嘴角:“什么时候来的?”
“一周前,本来应该半月前。”
“怎么说?”
“训练的时候受了伤。”
游弋脸上的笑容消失:“严重?”
“还行,子弹......”
“今见山。”
电话里响起熟悉的笑声:“嗯,逗你的,肌肉拉伤,不过抱你的话绰绰有余,放心。”
“......”游弋抻了抻脖子,“地方你们订,我现在过去。”
“游弋。”
“说。”游弋手举电话,起身往屋子走。
等了片刻那头都没有声音,游弋随意问:“知道电话里难以启齿的潜台词?”
“你说。”
游弋:“借钱?”
又一阵笑声传来,当中夹杂着很重的鼻音:“昂,身无分文,回不去昌市只好投奔游总。”
“你......”游弋迟疑地问,“生病了?”
“没,不太适应这边天气,有点儿中暑。”
“去吃药。”
“吃过了不用担心,你大概需要多久?”
游弋清淡道:“如果现在挂电话,会提前十分钟。”
“好,不耽误你时间,位置讯息发你手机上。”
“嗯。”
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可是电话不留情面地直接挂断。
看着通话界面,今见山抿着嘴笑起来,把清晰的位置以短信方式和微信方式各发一份过去。
忙完他使劲呼出几口气,清着嗓子朝眼巴巴等候的三人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