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象和气被撕碎,安浩秀气的脸上终于没了温润从容。
他失态地前倾身子,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像一下下扔出来砸在桌子上。
“当初我不赞成你来叶拂耳,关于前程你有很多种选择,我不明白,如果你真的爱我,会不理会我的看法不管不顾就走吗?”
安浩每一个字都咬地极重:“见山,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跟着你来叶拂耳,你还是作出决定。从你来叶拂耳的那天,我们的将来不就一眼看到头了吗!”
“这才是你。”今见山点了点桌面,“继续。”
“是么?还是你够了解我,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没有意义,你想听一周前?别急,不是说到移情别恋么?那我们先来掰扯掰扯。”
安浩收敛失态靠坐回去,盯着今见山看了许久才慢慢开口。
他声音又轻又怅然若失地问:“我答辩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和李棠探讨你的伟业,事后你隔着半座城市跑来学校找我,我应该觉得感动么?”
“我过生日那天,所有人都在大院里为我举杯庆贺,我男朋友在哪儿?他和李棠在骊城,在田叔家里探讨方案可行性,事后赶飞机来找我,我应该觉得感动么?”
安浩吐出口气,声音变得微微不稳:“考博的时候我问你,我应不应该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你怎么说的?你说去也好,专业领域会让我的三观发生改变。我又问你,可能需要一到两年,而你又是怎么回答的?你说,你不会做那个绊我脚程的人。”
“见山,我应该觉得感动么?难道不是因为经停刚开业需要你寸步不离的盯着?难道不是因为你陪不了我,所以想尽快摆脱我?”
“我打算放弃考博的时候再一次问你,我说,见山,可不可以......”安浩有些哽咽地停下。
等今见山没有听到下文看向他时,他露出很温柔地笑。两颊上的酒窝像汪进了阳光,迟迟没有坠落。
他说:“可不可以换一种选择?你已经帮田叔解决了麻烦,那回来好不好,我不想只能一个月见你一次,我们在昌市成个家,我想天天见到你,哪怕是陪着你去世界各处拍照。”
“你说什么?你说如果是在骊城,今时今日就可以,如果在昌市,让我再等三年。等什么?见山,你在等我妥协么?”
明亮不知不觉变作一片火红,云朵披上霞帔,高山树木投下阴影,画卷中当然有映照斑斓的湖。
今见山坐的这个地方并不能看见,但不妨碍安浩细数桩桩件件的时候自行想象。
他忽然发现自己极其没有耐心,因为他太了解安浩。
一个被双手捧着又用森严铁律教育长大的人,绝不屑于低头求复合,不然也不会到了今天才出现。
话里的内容太有意思,看似细数,实则数不尽的玄外之音。想到这里,今见山抬头朝露台看去。
那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应该是去到了不会被打扰的位置。
眺望远处么?看来这出戏已经让看戏的人觉得索然无味。
今见山不可避免的再次回想起和安浩的相遇,其实给游弋讲述骑行的那件事他篡改了一部分。
那天他们等在聚集地,游弋没去,身体不适的女孩没去,但安浩去了。
是冯勋的高中兼大学好友肖炜叫着去的,肖炜正好和安浩是同寝室,而安浩却是今见山的高中同学。
再次见面不能用惊喜来形容,因为高中三年里的安浩和他并不熟悉。说是同班,其实也只有文理分班前的一年。
而他对安浩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骄傲活泼,其他没有任何能从记忆里提取。非要形容,和任何一个高中同学没有分毫区别。
天公作美,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雨分散了队伍,他们两人并肩骑着车一路闲聊高中时的光景。
没想到快到山脚下时,安浩的车胎漏气严重,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一路推着车找了个避雨处。
山间的烟雨很美,一起困在亭子里的人很有趣。天时地利人和,安浩仰着头很可爱的告白了,说从高中入校一直暗恋他到现在。
可今见山讶异过后还是委婉的拒绝了。闲聊不久后,他联系了在昌市处理事情的江牧决,一路送着二人去了聚集的酒店。
他们在车里换着江牧决带来的衣服,在脱衣服时他无意看到了安浩贴身穿着的那件迷彩背心。
也是因为背心上的字,他和江牧决同一时间对安浩生出了亲切。
那件迷彩背心今见山也有,不过是在筒子楼还用红盆子洗澡的时候穿过的旧款。
是江叔送他的第一件不算礼物的礼物,所以到地方后他让安浩先上楼,自己则在外面等了十分钟才进去。
游弋那么聪明的人,得有多不专心,才没有问偏僻的地方怎么打车。
如果都淋了雨为什么湿着衣服就去吃饭,还有,那场赌注中倒数第二是谁。
今见山不愿意去想可又无数次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游弋去了会怎么样。
李棠应该会拉着人好好一番介绍,会怎么介绍游弋?无论是什么,他们点头握手,毋庸置疑,骑行的一路他必定是望着背影。
没有意义,追究这些太没有意义,毕竟一年前的爱恋不假,眼前的人也是真心实意爱过的人。
今见山收回思绪看着对面,沉默不语地听对面的人继续追究以前。
“自从田叔把担子扔给你,每一个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时刻,你永远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人。为什么,因为是我追求的你么?所以我永远排在末尾?未免太不公平。”
“你要带我来看你的成果,你觉得我凭什么要来看你的成果,这个剥夺我爱的成果?”
安浩摇着头落下晶莹剔透的泪珠,语气里带着委屈也带着怨怼。
“在你这里,我永远只能提心吊胆的做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一次次分离的恐惧让我彻夜彻夜睡不着觉,我为什么要看。”
“你有太多太多的底气,我自知我的任性和可怜总有一天会成为你厌烦的理由,所以我为什么不打破它?与其做一个被动等待宣判的人,不如将选择权掌握在手中。”
安浩满脸泪地抬起头:“见山,你没有来找我,没有联系我,甚至没有追问过分手的原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我想你不过如此也果然如此。”
“可是分手后我时常听别人提起你,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而我的决定不止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自己,见山......”
安浩嘴唇嗫嚅,说:“对不起。”
等了会儿,发现对面盯着自己没有下文,今见山掏出支烟点上:“说完了?”
安浩草草擦净脸颊上的泪珠,拿过杯子点点头。
今见山笑着抬了抬下巴:“确定说完了?”
壶里的茶已经凉透更何况是杯子里的,来回倒弄是安浩紧张无措时下意识才会有的小动作。
今见山全部看在眼里,他给足了耐心,等着安浩组织没说完的话。
等了没多久,安浩像是终于下定决心,秀气可爱的脸上挂满了深情与乞求:“见山,能原谅我一次吗?”
放下身段道歉求复合倒是出乎意料,今见山拉过烟灰缸,笑着磕了磕烟灰:“原谅什么?”
“见山,和你分手前我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我和他......”安浩顿了顿,“我和他没有发生什么。”
今见山问:“没有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