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慢慢睁开眼,依旧保持着沉默。
绕出小路后上了09号的柏油路,地势有点高,可以将侧面蜿蜒狭长的白鸽湖收入眼底。
没有声音的车厢今见山已经非常习惯了。
人就是这么容易受习性和环境影响,所以在忽然出现声音的时候,那种诧异感就异常的诡异。
“我以为鸽子不喜潮湿地。”
确定是游弋在说话后,今见山为这种受宠若惊的诡异感暗自发笑。
他回道:“嗯,白鸽湖周围没有白鸽。”
话挺有意思,游弋又往湖上的半空看了看。
刺眼的阳光里,只有几个缓慢翻飞的黑点。
今见山自主解释:“很久以前有对男女分别住在湖的两岸,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二人靠着白鸽书信往来。”
说完他又补一句:“这回的背景真是爱情。”
想起之前编造的美女与野兽,游弋浅淡地笑了笑。
白鸽湖的讲述比莫诺山的背景简略多了。
一个爱情故事只说了开头,省去了任由人猜想的结尾,可以是凄美也可以是完美。
游弋想:完美永远不会让人动容,就像牛郎与织女。
没听见声音,今见山转头又扫了一眼。
扎着头发与散着头发的姿色没有半分差距,区别在于攻击性的强弱。
犹豫再三,今见山暗暗清着嗓子,还是开口:“皮筋好像断了。”
游弋没听清似地扭头,今见山看了眼他的头发,又看向领口:“衣服上。”
顺着他眼睛扫过的地方摸去,脖子侧面的领口处确实有东西。
被抻开的胶皮有些泛白,不是好像,是确实断了。
游弋随意地仍在中控台上,五指耙梳着头发往后捋了捋:“质量有点次。”
经停的设计师这是不满意杰作里的配套用品了。
今见山看着窗外抿了抿唇,没忍住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是给小孩儿用的。”
游弋看向他,漠然的眼神里并赞同这个可能性:“用黑色?”
今见山点头:“倒也是。”
每回坐在一辆车上的时候都是今见山把着方向盘,直到这回游弋才发现,这人开车的姿势和他见过的有些不太一样。
右腿长伸,左腿膝盖很随意地抵在车门上。
右手前三根手指平直按着方向盘,后两根则虚夹着,而左臂就只是搭在门框上。
整体给人的感觉松弛无比,照理说开不熟的人的车不该这幅姿态。
当然,不排除走上大路后路面平直的原因,但当下这种姿态,给人的讯息只有一个——掌控力。
强大的控制力和主导力,会让同为雄性的动物自动退出所在的领地。
倒不是怕,而是觉得麻烦,因为一旦撕扯起来,绝对要做好自损的准备。
到了停车场的丁字路口,车朝左边拐去。又走了一段路右转进了隧道。
隧道里面并不是很亮,两边的绿色路肩灯也仅是起到了警示作用。
垂直的挡风玻璃在暗处并不影响视线,但要看右前方时还是能看到些不属于车外的景物。
今见山调高暖风又打开车灯,好看的画面立时烟消云散。
游弋被突如其来的颠簸晃醒,醒了才知道,他竟然就这么一路睡到了目的地。
窗外的景象与想象有太大区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景。
就只是高耸入云的山,一望无际的雪地,一片被冰冻的湖面,以及靠着湖的院子。
太干净了,干净到让游弋觉得震撼。
“看到那儿了么?”
游弋茫然地看向今见山,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偏头指着驾驶窗。
他顺着看过去——那是一条被车辙压实的雪路。
“那晚你如果走到底就到这儿了。”今见山关了暖风看向前面的路,“家里两位叔叔,一会儿见了再给你介绍。”
想了半天游弋才想起他说的是哪晚,也是这会儿才知道,原来羊肠小道的尽头是这番景象。
车停稳后,两人下了车,还没进院子里就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
“你的表是不走是吗?一个小时现在都多久了!”
“一会儿就能习惯。”今见山隔着车头把钥匙抛还给游弋。
游弋接过看了眼院子:“你家里有人?”
“......”看来前面的话是完全没进耳朵。
今见山注视着颔首:“两位叔叔。”
游弋没再多说,跟着他往院子里走。
“你是到北栖那儿......嚯,这俊的。”门拉了一半,田烽站在门槛上,瞪大眼看着今见山身侧的游弋。
江牧诀按着他的肩往外推:“堵着干......嚯,哪家的小子被你拐来了。”
今见山朝两位叔叔的方向偏了偏头:“前面好看的叫田哥,后面的叫江叔就行。”
“诶你个臭小子!”
游弋看着二位点点头:“田叔,江叔。”
“啧,不上道啊。”今见山给二位介绍,“李棠的发小,游......弋。”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今见山瞟了眼身边的人,正好看到隐约蹙起的眉头。
门里的二人再次惊讶。
田烽一把推开江牧诀,赶紧拉开门:“快进来,穿的这么少不冷?棠棠发小来了怎么不早带人过来?”
“说来话长。”今见山无奈地叹了声气,伸着胳膊虚揽着让游弋先进。
看外面以为就是普通的农村屋子,没想到里面装修却很现代化。
一水儿的实木家具非常眼熟,且很有书香门第的感觉。
游弋当下就确定是出自大兴镇的那家,他换了鞋子在沙发上坐下。
“年三十家里也没备什么东西,”田烽倒了杯茶递过去,“都是些糙老汉,也没想着家里会来客人。”
游弋半起身,双手接过道了声谢:“不知道要见长辈,空手上门失了礼数,还望二位叔叔别介意。”
沙发就是中规中矩的摆放,两个长形外加一个单人。
今见山坐在靠门的单人沙发上,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坐在中间的游弋。
“回头你问问棠棠那丫头,在昌市的时候我怎么训她的,人有心能来就行,其它的我们没那讲究。”江牧诀一脸严肃地摆了摆手。
田烽揭过这个话题:“从来没听见山提过你啊,这是才认识?”
游弋点点头:“嗯,一直在溥市。”
“溥市好啊,就是太远了些。”
茶几上放了很多点心干果之类的零食,田烽把一盘看着非常易碎的饼干推到跟前:“尝尝这个,外形不好看但比外面的槭糖糕点好吃许多倍。”
虽然没有洗手,但游弋还是拿了一块。
田烽问:“见山带你四处转了没?”
“刚来没多久,采风可能需要麻烦他。”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该用用。”
游弋一边用手接着碎屑,一边看着手里的东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今见山在一旁看着他得吃不想吃的样子,硬是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江牧诀看着他的样子,也有些着急:“就往地上漏,那扫地机又不是摆设。”
游弋愣了愣,还是用手接着咬了一口。
脆皮里面是软的,入口很糯但不是很甜,有些淡淡的草叶香气,味道很不错。
“这边是要比溥市好玩儿些,一年四季不重样,就是夏天日照的时间长点儿。”
“话倒不能这么说,”田烽避免尴尬接上腔,“有些人喜欢亲近大自然,有些人就喜欢八街九陌软红香土。”
“呦呦呦,见山听见没,你田叔平常那些小说还真是没白看呐,”江牧诀大笑道,“我当你说出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呢!”
手上的糕点两口就吃完了,但麻烦的是捧着的碎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游弋刚动了动准备找垃圾桶,面前茶几上放了张纸巾,随后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点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