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邓清芬刚刚实在是听故事听得入神,原先一直以为当土匪没出路,看了人家才知道,不是土匪没出路,而是脑子不灵光就没出路。
她看了看卢蕤,“卢先生,你也姓卢,你认得卢公嘛?”
卢蕤现在明面上是来探封兰桡,担了积雪院的帐房事务以为遮掩,过午更是按照衙门六曹的规划给她们分官职,条分缕析,众人终于清晰了自己该干什么。
都姓卢,都是聪明人,邓清芬看卢蕤的眼神都变了。
“没见过面。清芬姑娘,你也不看看我才多大。”卢蕤赔笑道。
周大娘没往心里去,范阳卢氏子弟那么多,卢蕤能来霍家寨玩,想必是个闲人,既然是闲人,应当不是长房子孙而是什么旁支。旁支有时候和布衣没多大差别,好处没享受到,苦一样吃。
“卢郎君,雪不是这么铲的。”周大娘见他有气无力,弱不禁风,一把拽过铁锹,“你得这样。”
她把着铁锹,两只胳膊格外有力,一脚踏在铁锹边上,用力一踩,半冰半雪的积雪瞬间清了一大块儿。
“周大娘真有力气……”
“不比你们读书人啊,不用干活,不用做饭。周大娘也是小姑娘过来的,那时候天天咳嗽,风一吹就流鼻涕,后来每天干活,啥病都没了,就是有病也能扛了。你得多吃饭多走走,别一天天就知道看那书……”
卢蕤受着周大娘的关心,他没有别人的不耐烦,无论对方语气如何,都是微笑听着。
周大娘以为他左耳进右耳出,索性甩甩手,“我啊,我也不稀得讲,到来你又说周大娘碎嘴子。今儿就先干到这儿吧,我看芬娘饿得直不起腰了。”
邓清芬确实弯着腰,双目无神,饿鬼一般,“走吧周大娘,吃饭去。”二人相互搀扶着往院门走,三两步回过头来。
“卢先生,你也来啊。”
他抬起头凝神望去,许枫桥正站在松雪下,俊逸疏朗,风拂过,一簇雪落在肩膀上,霰落如银,水蓝色的胡服领翻出内里白色的提花暗纹,里头鹅黄的薄棉袍下,隐约见着层层绷带。
落落穆穆,如松下风。
许枫桥也在看着他。
卢蕤想过很多剿匪的可能,他是个精打细算的孔目,自小跟着账房先生问东问西,他不是没想过打。打起来会花钱会死人,但却是最粗暴的办法。
而且一将难求的幽州营白送给许枫桥做战功,许枫桥便是当之无愧的幽州营都尉。
可他现在竟然不忍打破这些沉静。
“饿了吧?”许枫桥提起烤鸭,“走啊,吃点儿东西。”
卢蕤摸了摸瘪着的肚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他同时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到底怎么做才能达成最好的结局?他拿捏不住程玉楼的脾性,至于燕王还是骆明河更无从谈起。
“你去见大当家了?”
“是啊,还探了些消息。”许枫桥得意洋洋,“我也跟你一样,主张和,含章院确实有几个能打的,我们要是能说动大当家,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几个人也能去幽州营。真是个汉子,假以时日,不说带兵,至少当个健儿壮士,振奋军威也好啊。”
“你真的不想……”
走到积雪院门口,里面已经设好了宴席。封兰桡坐在主座,两边红线毯下依次排开,推杯换盏,美酒佳肴,其乐融融。
真的不想吗?回到战场上,找到当年丢失的热血,弥补遗憾。
想啊,可是这世道,一心为国的变成食人罗刹,盘剥百姓的是护国军神。卢蕤明明那么聪明,有时候想起事情来总是简单得可笑。
许枫桥装作没听见,看邓清芬招呼着“许帅”后,就也挥挥手进去了。
残杯冷炙,唐景遐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邓清芬和周大娘刚好收拾着碗筷,抬眸问:“你去哪儿了?”
“她还能去哪儿?”周大娘见怪不怪,“含章院找军师了呗。那身上,那味道,芬娘你就闻不出来?”
邓清芬哑然,她还真是个瞎鼻子。“小唐,你这个月经常往那边儿,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唐景遐不开心了,她最讨厌别人管她,“你干好自己分内事就好了呗,管我做什么。”
她眼睛余光瞟到了廊下的许枫桥和卢蕤。
卢蕤撑着张地图,指指点点,一旁的许枫桥也附和着。那种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景遐在很多事上极其敏锐,所以也就养成了看人眼色疯狂作死的性格。她拿捏封兰桡不会真生她的气,拿捏程玉楼不会动真格,在一群比她聪明、武功高的人之间,混得风生水起。
但霍平楚和程玉楼她看不懂。
连带着这一对……
许枫桥眼里的是什么,是欣赏吗?或者说什么别的情感?她早就对此人不抱希望及时止损,即便如此还是好奇。